急急忙忙从吠舞罗离开,虽说一部分原因是与周防继续相处下去难免尴尬,但越前的确是爲了调查一些东西才前往scepter4的。
抵达scepter4门口时恰巧遇到宗像的副手淡岛世理,得知宗像有事外出之後,越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那个叫伏见猿比古的……在吗?”
和越前相处过几个月的时间,淡岛对他的印象不错,也了解他的性格,自然相信他此次前来的目的绝不是因爲伏见。浅浅一笑,示意越前跟随自己前行,她边走边道:“伏见的能力非常出衆,很受室长的重视,除了特务队的工作外还负责一切资料的收集管理。”
“看来以前在吠舞罗,他没有被物尽其用嘛。”听得出淡岛的话里有明显的欣赏,越前想起某些吠舞罗成员,不自觉撇了撇嘴,哼道:“也对,不是谁都受得了成天像打了鶏血一样喊打喊杀的日子。”
似乎不曾料到越前会说出这样的话,淡岛微显诧异的挑了挑眉,勾唇浅笑道:“我还以爲,你再怎麽也会帮那边说点话的。”
“我爲什麽要帮他们说话?要怎麽选择是伏见先生自己的事,谁也没资格指责吧。”抬头看看淡岛,越前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周防似笑非笑的脸,莫名感到一点不自在,垂眼嘟哝道:“反正也没人说过什麽。”
“听到没有,伏见?”说话间已走到scepter4日常工作的地方,淡岛一眼便看到听见声音朝这边看来的伏见,唇角微扬,道:“室长不在,你先帮我接待一下越前吧,等下送他到室长的办公室。”
“啧,我爲什麽必须要做这种事情?”眼底浮起一抹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伏见抬手轻轻一推镜框,看向越前的目光里多出一份嘲弄。“既然没人说什麽,你就不用多管闲事了吧?”
对于伏见,越前还停留在聒噪的八田身边那个几乎不怎麽开口,即使说话也通常不太合群的印象上,此时见对方穿着scepter4笔挺的蓝色制服,倒觉得非常合适。只是他从不愿意主动夸奖谁,更不喜欢伏见一来就冷嘲热讽的,遂冷淡一哼,扭头漠然道:“只不过是留个证据罢了,别自作多情。”
意料之外的答案惹得伏见不禁微怔,默默盯着精致的侧脸好一会儿,他吸了口气,皱眉问:“证据?什麽证据?”
回头看住有些阴郁的瞳,越前唇角扯开一抹轻嘲的弧度,懒懒道:“八田先生知道我要来scepter4,非逼着要我狠狠駡你一顿。我要不来和你见上一面,万一你们将来碰面对峙,反倒变成我的错了,我才不要。”
所以,这家伙特地让淡岛带过来,就是爲了这个所谓的证据?这样的认知让伏见有些哭笑不得,才想说点什麽扳回一城,却不料越前已经转身走了。久久注视逐渐远去的纤瘦背影,他若有所思——似乎,他稍微能够明白青王宗像礼司爲什麽要把这个少年从赤王那边带走了,这的确是个能叫人另眼相看的孩子。
从伏见那边离开之後,越前特地去训练场找善条刚毅比试了一场,结果仍然输得一塌糊涂,又不情不愿当了一回擦背的苦力。等到他一身香喷喷的从浴场出来时,宗像已经等在训练场了,见到发丝还滴着水、一脸郁闷的少年,不觉一笑,道:“御前终于肯把你放出来了,可看来你也没什麽长进。”
他去那边又不是爲了锻炼身手的!瞪视唇角噙着一缕满足扬长而去的善条,越前气恼的皱皱眉,对宗像道:“你有空吗?”
“如果我说没空,你会善罢甘休吗?”走去旁边的更衣室找了张乾净的毛巾,宗像坐到廊下,招手示意越前过来,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墨发,一边淡笑道:“说吧,找我什麽事?”
适中的力道让越前觉得很舒服,不自觉朝宗像靠了靠,眯眼打了个哈欠,神情十足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等到头发差不多干了,他仰头看向含着浅浅笑意的清俊面孔,道:“带我去看看伽具都陨坑吧。”
“怎麽突然想到去那里?”唇角的笑意微微隐去,宗像眼里泛起些许狐疑,看住清澈漂亮的猫眼,沉声问:“有什麽特别的理由吗?”
若说特别的理由,越前不过是想亲眼见识一下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所造成的影响究竟有多大罢了。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一直忙于研究德累斯顿石板,其他事情都无暇顾及,直到今日看到周防,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力量变化,他才想起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理论数据上,而真实存在的灾难现场,他却从未去面对过。但这个要求,却是不能向十束等人提起的,因爲很容易让他们联想到周防的力量是不是出现了问题,造成无端的恐慌,他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宗像。
思及此处,越前稍微沉默了一下,垂头道:“先去,不然天黑了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提到伽具都陨坑,又见越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宗像自然会猜测与周防有关。微蹙眉宇,他思考了片刻,点头道:“好,我去换套便服,你在大门口等我。”
市区距离伽具都陨坑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当车子行进了一半过後,窗外便开始出现废弃的屋舍,风景越来越荒凉。尽量控制着车子在早已无人使用的道路上行驶得平稳,宗像偷空看了一眼眉心渐渐紧拧的少年,淡淡道:“这里曾经是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但现在,它已经不适合居住了……当然,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早已化作了尘埃,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凹凸不平的道路最後也消失在了废墟当中。再向前,大地仿佛被生生劈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深坑被填进了海水,把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墨蓝的水面之下。不等宗像把车停稳,越前已心急的跳下了车,快跑几步站到裂痕的边缘,借着落日的余辉举目眺望——幷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被海水淹没了,远处有些地方,还有未曾完全倾倒的建筑露出水面,就像时间也无法彻底磨灭的记忆一般,默默诉说着这片土地经历过的灾难。
起风了,冰冷的晚风呜咽着在大地上穿行,宛如逝去的亡魂在哭泣,控诉着那一场突然降临在它们头上的无妄之灾。看着眼前的荒凉,越前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又像是被风吹得站立不稳一般,纤瘦的身体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直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将他紧紧环住,他这才慢慢回过头,望着流露深切哀恸的瞳,哑声道:“真的,死了70万人吗?”
“那只是不完全统计的数字,这背後意味着远超这一数字的人在承受伤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可一开口却发现沙哑得难以克制颤抖,宗像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如果不是善条果断击杀了前任青王,这个数字还要翻倍不止……你看到了吧,这就是王权爆发所带来的灾难,还仅仅是一位王。”
是的,看到了,看到之後才明白仅靠言语描述有多麽苍白无力,越前紧紧咬着发颤的嘴唇,目光落到宗像身後。他的目力远超人类,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目力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残垣断壁,杂草荒芜,将他的胸口压得沉甸甸的。沉默良久,他努力吞咽了一下喉结,低声道:“他的威丝曼偏差值已经很危险了。”
“他”是谁,宗像在一瞬间便想到了。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飞闪过一抹冷冽,他应道:“不用担心,若事情真到那一步,我会杀了他。”
这才是最担心的好吗?听了宗像迸发出冷意的回答,越前抿了抿唇,皱眉瞪过去,道:“弑王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做第二个羽张迅吗?”
“若情势不可转还,那也是必须的了。”毫不回避迎上写满责备的猫眼,宗像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指尖在越前被夜风吹得冰冷的脸颊上滑过。脱下外套包裹住纤瘦的身体,他深深看住夕阳余辉中无比瑰丽的琥珀金瞳,用无比轻柔的语气道:“你在御前那里待了两年,想必也是对石板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可我看你的样子,也是没能找到办法,不然你不会来找我的,对吧?”
对方说的都是事实,但越前生性倔强不肯承认,垂下眼不语许久,这才低低开口道:“我来找你,不是让你去杀了他。我会好好看住他的,绝对不会让他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
少年微微暗哑的嗓音里充满了不可撼动的坚决,以及对周防的维护,听得宗像心底无端腾起一种难言的苦涩。眉心凝起浅浅的结,他抿直唇綫默默看着越前,突然背转过身冷冷道:“以周防尊的性格,你觉得自己看得住他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看似对什麽都不在意,其实格外看重那些臣属,你能保证他不会爲了他们肆无忌惮的使用力量吗?”
这一点越前的确不能保证,因爲宗像说的是不争的事实。正在气恼又从反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耳垂上微微的震动,他反射性的抬手一按,接通了来自德川和也的,已漠视过无数次的通讯请求。懊恼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盯住全息投影,皱眉道:“你找我做什麽?”
似乎是在自己家里,德川的装束显得比较随意,面孔也没那麽冰冷。深紫色的瞳以一种极其漠然的神色扫过宗像,他定定看住越前,平静道:“千星学院已经开学了,你打算什麽时候回来?”
“跟你没关系吧。”不知是不是讨厌德川看向宗像时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越前对他没什麽好脸色,扭头道:“妈妈说会让龙雅帮我办理修学手续,我暂时不会回焦点星了。”
越前说的一点没错,德川自己心里也明白,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就是忍不住想起这个性子骄傲别扭的少年,总期待着他们之间的交际能够继续下去。看着少年连正眼都不愿瞧自己一眼,他感到有些失落,微微一抿唇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越前龙雅幷未回焦点星,若他再不回来,议事处其他成员将要对他发起弹劾了。”
“弹劾就弹劾吧,反正他在的时候也没做什麽正事。”撇撇嘴表示无所谓,越前拉紧外套抵御寒冷的晚风,有点不耐烦的道:“还有什麽事吗?没事我就先挂了。”
“一旦弹劾成功,恶魔族将不再拥有议事处的席位,无法参与今後关于焦点星的任何决策。”向来没什麽表情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罕见的不悦,德川看了越前一会儿,心知这样的话题若继续下去,可能连再见都听不到就会被直接切断联系了。微顿了片刻,他努力把语气放得温柔一些,轻声道:“你还好吗?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
本想立刻说“没有”,转念间却想到已困扰自己多时的难题,越前歪着头看了看德川,嚅嗫了一阵,小声道:“我现在的位置,你知道吧?”
没有被直接拒绝让德川不自觉松了口气,眼底微闪过一丝愉悦的光。示意越前稍等片刻後,他道:“知道了,你继续说。”
“如果王权者的威斯曼偏差值已进入危险阶段,有没有办法可以阻止……”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越前紧紧盯住德川,眼里含着难掩的期盼。
“越前。”不等越前说完便出言打断,德川的面色恢复了惯有的冷凝,语气也变得极爲冷淡:“你应该知道,不插手任何种族的发展进程,是我们天使族历来坚守的原则。即使我知道,也是不能告诉你的。”
“发展?如果再来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这个国家乃至整个星球都会遭受巨大的灾难,还谈什麽发展?”从未像此刻般痛恨天使族所谓的中立态度,越前紧拧着眉心,转身指着夜幕中荒凉的景色,嘶声争辩道:“你看看这一切,难道不够说明王权爆发的危险吗?我幷不需要你做什麽,只是想借助你们天使族所掌握的知识改变局面,很过分吗?”
其实,德川早就注意到越前所处的环境了,也在某个瞬间想起了母星安吉拉曾经经历过的惨痛变故。顺着越前手指的方向投去淡淡一瞥,他用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綫应道:“灾难也是一个种族前进道路上不可或缺的部分,只有经历过了,才会记得教训,才不会重蹈覆辙。”略微顿了顿,他轻唤越前一声,微蹙起眉心直直看住不肯妥协的漂亮猫眼,轻声道:“你不是人类,何必介入与你不相干的事情当中?”
面对这样的疑问,越前冷冷一哼,道:“既然我来了,也已经涉入其中,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悲剧一再发生。”既然得不到德川的帮助,继续说下去也不再有任何意义,他抬起手道:“我不会回焦点星,别再联系我了。”
“等等。”看着少年眼底不可撼动的坚定,德川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瞳底飞闪过一抹恍惚。叫住越前之後,他垂眼沉思良久,低声道:“这个星球上所有异能者的力量都源自那块石板,想要阻止悲剧再次发生,从源头好好考虑一下吧。这是我唯一能够给你的建议了。”
知道能让向来恪守规矩的德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越前虽不太满意,但也不再继续追问。慢慢收敛起冷漠的表情,他看了看德川,有点不太自在的嘟哝出一句小声的“谢谢”。
唇角浅浅一扬,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一声道谢,德川起身道:“我要去元老院了,你的休学申请,我会安排手冢帮忙处理。”看向少年的眼里多出了一点别样的东西,他又道:“好好照顾自己,如果需要帮助,随时联系我。”
结束了连綫,越前转头看向至始至终沉默不语的宗像,道:“你都听到了,办法还是有的。”
“想要摧毁石板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它的硬度已超过了所有我们已知的东西,单是御前那一关,你就过不了。”锐利的褐瞳异常冷静,仿佛根本不在意刚刚见过一个所谓的天使,宗像走过去垂眼静静看住越前,道:“刚才那位说得对,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别把自己牵扯进来,否则将来想抽身也来不及了。”
“可不可能,要试了才知道。”撇撇嘴表示自己不会接受这番建议,越前仰头看着宗像,道:“我会好好看着周防先生,不会让他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你也不要再刻意找他的麻烦了。”
夜风越来越淩厉,气温也在不断下降,宗像走过去将越前往臂弯一搂,带着他走向车子,边走边道:“只要吠舞罗的人安分守己,我不会主动挑起争端。但如果周防尊幷不领情,我依然是不会放过他的。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透过衣物能够感受得到来自宗像身上的温暖,越前不自觉朝他身边靠了靠,抬头问:“什麽要求?”
拉开车门,先把越前塞进副驾驶座,又替他系好安全带,宗像望着写满疑问的猫眼,淡淡一勾薄唇,道:“每隔几天,你要来scepter4一次;你若不来,我不介意亲自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