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带着人匆匆忙忙赶到现场时吓一跳，现场人山人海，大概半个宫里的内侍与宫女都聚集在这里了，看见黄裳，转头过来行礼，每个人都哽咽眼红，泣不成声。
黄裳心里都不好了。
他力持镇定排开众人，发现卫曾跟福实已经被救了出来，福实跪坐在被搬开的大石块边，而卫曾倚在他怀里，发冠凌乱，嘴角血沫子直喷，声音低而断断续续。
「福实……这麽多年来……我一直……记挂着你……」
福实眼都红了，紧揽着卫曾的肩膀惶恐又伤痛。
「别……你别说了，让太医给你医治……」
旁边白胡须留到腰间一脸仙风道骨的老太医就要上前，被卫曾一只染满鲜血颤颤巍巍伸起的手给阻止。
「我怕我不……说……以後就没……机会说了……」
卫曾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在村里的时光……」
福实浑身一震，两行清泪顺颊直下，泣不成声。
「青书少爷……我都记得……」
黄裳好一会儿才明白，青书就是卫曾的字。
但他傻眼的是──现在什麽情形，不是说卫曾重伤快死了吗？
「怎还不送人去诊治？」他问旁边的内侍，内侍抹抹眼泪，认真道。
「是丞相大人不让，他说……他说人之将死，让他把藏了一辈子的话说完吧！」
「……他这样说了多久了？」
「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
马的，有空给朕临死诀别讲那麽久还没死就给朕留着力气接受治疗啊！不要演得像偶像剧男主角重伤一样死前还要半小时来诉衷情。
「你要……好好的……」卫曾努力睁开眼，掺杂淡灰的瞳孔中满是温柔。
「我害得你……一生未娶……我会用……我一生的不幸来偿还你……」
「青书少爷！」
手一摆，落在地上，福实瞪大眼，哀痛欲绝，蓦地一只白皙嫩手伸到刚阖眼的卫曾脸上，顺着望上去是绷着脸的小皇帝，摸了一把转头朝围观众人怒吼。
「还没断气呢！别嚎啊！太医呢？太医在哪？」
白胡子太医忙提着药箱来了，小皇帝站起身，肃容厉声道：「朕命你们尽全力把丞相医好，若丞相死了，你们就提头来见朕！」
其实这番话黄裳自己说的也很莫名其妙。
太医很衰，大概是最没有职业保障的工作，卫曾受伤第一时间他就到现场想抢救了，被卫曾挥退，黄金抢救时间被那情圣拿来表白爱情，等到人真的快挂了，皇帝又来了，非得要他们把人救活不可，救不活就提头来见。
当然黄裳不会真的要砍他们的头，要不多少太医都不够砍的，现在也终於能了解电视剧中为何皇帝动不动就要太医的头阿全家的命，那是皇帝要表个态度出来，总不能让朕说「你们就尽力而为吧！医死就算了。」
那还得了。
别人就算了，这可是卫曾耶！
忠君爱国学富五车，全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以时薪比例换算都比他现在拿的俸禄高上十倍不止，这麽好用低廉的工具人……不是，是贤能的大臣哪里找？
老太医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治疗了，福实也跟着去了，这会儿黄裳才能坐下来理一理来龙去脉。
幸好现场目击者众多，不缺人说。
总而言之就是一对竹马竹马两小无猜的剧情，天生聪颖的福实那时被卫家
聘用为小仆从去书房外扫地，而卫家少爷卫曾在书房被夫子教授，读书声朗朗，福实天天听着，竟也凭着聪慧吸收了十之八九，有回在树下用树枝往沙上练习写字时被卫曾看见，惊讶於他的聪慧，送了他纸笔砚墨让他好好练习。
大少爷与小长工成了一对密友。
但就在某天，小长工告诉大少爷，他家准备给他订下一个小姑娘当媳妇，那年才两人才十三，卫曾已经通过乡试即将上京赶考，他一边祝福他们婚姻愉快，一边不动声色的搅黄了这桩婚事。
後面福实的家人又给他看了几桩婚事，无一例外的黄了，最後一个姑娘最倒楣，婚事还没黄，人却得了急病去世。
福实觉得是自己命硬，害得人家小姑娘死了，父母伤心，留书一封离乡背井到了京中打拼，卫曾与他失去联系，等再见面时，已是在宫里。
就这麽不远也不近的处了许多年。
这场地震终於震出卫曾的真心话。
那名讲述的宫女说到最後泣不成声，黄裳坐在龙椅上挪了挪屁股，换边托着腮。
……这充满言情小说既视感的画风怎回事？
而且这宫里地震，怎所有人安然无恙一压就压到最不该压死的那一个？
他霸气摆一摆手。
「好了，朕明白，剩下的就等丞相醒来再说。」
卫曾一倒，黄裳就不好过了，之前也不好过，但至少在不好过里算好过，现在的不好过，像是掉在十八层地狱一样难受，每天加班睡不饱，奏摺堆满山，连续三天只睡了两个时辰。
黄裳恐慌啊！
再这样下去，就要跟前辈子一样血尿掉头发了。
要是得了癌症怎办？这年代可没有化疗，一得就要死的。
他乾脆跑到卫曾床前威胁他。
掉脑袋的威胁果然管用，老太医妙手回春，而今卫曾已无性命大碍，只是伤重导致沉睡不醒，难以确定何时会醒来。
「卫曾，你再不醒来，朕就要给福实赐婚了。」
卫曾的左手小拇指动了动。
小皇帝一看有用，更卖力的加油添醋。
「还是给他赐个男的，你觉得如何？」
卫曾的左眼皮轻轻掀动起来，情绪波动甚大。
打了一棒还要给给个甜枣，小皇帝贼笑着靠近耳语。
「如果你马上醒来，朕就把他赐给你，如果你起得晚了，哼哼哼──但朕也可以商量的，假使你现在无法马上起来，至少给朕推荐个人帮忙管管朝政，朕快要累死了！」
卫曾嘴唇轻轻嗫嚅，黄裳一看有反应，忙贴耳上去，听了半天，站起身来一脸疑惑。
卫德育？奇怪，这卫曾义子不是叫卫德里吗？
算了，德育还是德里随便啦！他现在急需工具人，线上等！
一封圣旨下去了，那个刚颠了三个月山路抵达绵县的青年，还没坐下喘口气，又被迫颠三个月山路回来京城。
为了给他一个合适职务，黄裳伤透了脑筋，最後设了一个虚职，让他在卫曾好起来之前暂代丞相职务。
小皇帝下旨──提拔卫曾义子卫德昱，前绵县县丞为大司马。
并於入京当日进宫听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