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返於现实,清晨是带点微凉的天明。
神宫寺莲支起身子,揉了揉自身凌乱秀发,正欲从未醒完全的状态中回神,却倏地想起自己昨日一夜暴行、是如何失控地让他再非他自己,而是无情狠戾地迫使那湛蓝身影於他膝间承欢。
他连忙侧过身子望去,果真瞧见圣川真斗纤瘦身子蜷缩如蛹,吐息轻浅,水色秀发凌乱散落於姣好面容上,於他身侧毫无防备地睡得安稳。
然而因他起身动作而连带掀起被褥,使两人赤裸身躯乍曝於微凉空气中,男人漂亮肌肤上殷红错落的咬痕亦毫无掩饰地撞入神宫寺莲虹膜,在在提醒着他昨夜是如何向对方宣示他那过分极端的占有慾,那过分浓烈的爱情。
一夜巫山,他确确实实忘情於对方傲骨芬芳间,也确确实实未曾忘怀自己无数次再也无从伪装地诉说爱意,尔後期盼交合瞬间,或许他也能得到男人轻柔的回应。
即便最後他的期盼成空,对方轻柔好听的嗓音并未吐纳他渴望听得的词句,然而神宫寺莲却想,如果能将自己的名讳当成爱情的代名词,他委实对於对方这未曾停歇地、即便沾染情慾却依旧轻柔不安地呼唤自己感到庆幸与喜悦,正如他一度听闻谁曾说道、倘若将自己的所有交付予对方以那灵魂的重量,便能探得对方最真实的呼喊般──他并不认为,圣川真斗真如他所表现那般毫不在意他这人、心中毫无他神宫寺莲的存在。
Justsomethinghadbeenchanged,thoughtheanswernowstillunknown.
思绪转了转,神宫寺莲欲先下床冲洗一番让自己清醒三分,不料起身瞬间,手便让对方下意识地缠勾,那薄凉话语无意识悠悠道,却让神宫寺莲心头瞬间窒息似一紧,「……莲,快点回来……会冷。」
轻柔抚上对方柔软发丝,低垂首,神宫寺莲俯下身子让两人再无距离,一如他多年所衷心盼望,尔後唇边溢出融融笑意,在湛蓝身影额际浅浅轻吻似蜻蜓点水,「我先去冲个澡,如果还想睡就再睡点吧……我爱你哦,真斗。」
再没有先前那一切冲突与不安,龃龉与猜忌,神宫寺莲听着对方若有似无复返梦境的应声,凝视那浅浅入眠的白皙面容,真心感谢上苍对他这自归国以来的不成熟并未无情抨击,而是给予他这已然得以在往後一生珍惜重视的满足交付。
这样即便未来将有任何谩骂後果,於他这人皆是云淡风轻、毫无要紧了。
并非是如这般得到所爱之人的躯体便此生再无憾言,而是真正将对方入骨似地拥入怀後他才发觉,从头到尾皆是自己的情绪不安定如海潮涨落、如篝火熄燃,是他仍未成熟到足以理解圣川真斗的改变与不再熟稔可能亦有他无从触及的理由存在,亦有他的情绪需要安定。
然而这般在在无理恣意的举动却仍被对方所包容,如他这般的人呢……对方仍旧愿意用那软腻如蜜的温柔嗓音低浅唤着自己的名讳。
Theangelofheaven.
伫立於淋浴间外,回首望去心底却蓦地骤生这辞汇,忍不住为自己那短缺的形容词感到懊恼,然而霄蓝澈眸将所有一切收入眸底後,神宫寺莲只想他看见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幅景致,这样一个不容任何人亵渎的纯洁存在。
──因此哪怕是他、哪怕是他神宫寺莲又怎能是那例外。
方入春的清晨向来寒意未散,神宫寺莲方抖落一身水意踏出淋浴间的门,赤裸的上身随即感受到这不争事实。
宽大毛巾环过脖颈,精瘦肌肤任凭水珠攀附身躯而不欲擦拭,他想着时间算算亦差不多了,担忧着万一圣川真斗醒来如是腹饿那可不好。正打算先去替自己冲杯咖啡便来着手早餐,然而目光仅是扫过偌大床铺,他便知晓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更闪不过。
或许男人心底对他并未如表面抗拒、或许男人曾於昨夜轻柔唤出他的名、或许方才男人甚至不愿让他短暂离去……然而美好都仅属於那份理智尚未回归的断层,终究当一切步上正轨,他神宫寺莲便仅是任兽慾攫去理智的施暴者。
再次将那景致收入眼底,然而此刻映入神宫寺莲眸中的theangelofheaven却是紧紧以手抓住被缘试图遮掩昨夜他落下的无数吻痕,水眸溢满绝望悲伤,缩於一角宛若这滔天罪行让他无从忍受。
圣川真斗开口之时,却没有神宫寺莲想像的软腻温柔,仅是破碎如四散落地的冰晶,响得太亮太刺耳,「……我们、真的?」
紧抿下唇,未等他靠近与应话,对方只是低敛羽睫,嗓音轻柔破碎地喃喃自语,「我们不能这样子的……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果然早就应该要让你知道麽……如果让你知道所有事情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吧……真的、都是我的错……」
神宫寺莲凝视着他未曾见过的、看来极其脆弱易碎的对方,完全没有料及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本以为对方会愠怒得将他数落一番甚而不发一语,然而他注视着他,却只能在那水色双眸中探见令人心惊的荒芜,再没有先前的冷漠疏离与傲然,如同伪装许久的面具倾颓崩毁似,湛蓝身影瞬顷间竟像是回到了孩提时候,圣川真斗只是总躲於他後方那害羞胆怯、又脆弱不安的孩子。
未等大脑反应,直到神宫寺莲回神之际,对方早已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似欲将他揉入骨髓,然而圣川真斗任凭自己被他揽着,口中吐露的话语却十足让他心碎,「神宫寺……我不值得你这样子。」
「不要拒绝我,真斗,不是现在。」闻言,神宫寺莲仅是怜惜地将圈环住对方的双手收拢得更紧些,轻柔将额际与对方额际贴上,随而将自己的嗓音放得比对方更轻,语气却坚定地连他自己皆备感讶异,「你有什麽事情……想跟我说清楚的麽?」
圣川真斗终究不是个完美的戏子,正如神宫寺莲终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易於满足。
他并没有漏听刚才圣川真斗细语呢喃的每一字句,纵使他并未完全了解那令对方如此失常而陌生的真正缘由,然而至少此刻的他已然知晓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与自身脱不了关连。
而无论个中原因为何,他的存在对圣川真斗确确实实造成了伤害……即便是他的无心之过,却都已然让他自责地无法自己。
占有对方之前,神宫寺莲以为自己早已将情感放下,对於那水色身影仅是习惯性的执着悬念未得一解,因此无论他受到多少伤害皆与他毫无关联,他大可仰赖着自己早已心死而置身事外。然而直到占有他之後,神宫寺莲才知晓,原来看见心爱之人受到分毫的疼痛,都宛如心让刀割、肉让刀剜似,那份苦楚,他说不清。
「真斗,你知道我从来未曾改变过我的心意,我也从来并未奢求得到你的答覆……或许吧,或许我曾希望过什麽……但现在都不重要了。你只要告诉我发生了什麽,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不,只要是你所希望,我会做到。」
若能将一切诿过於岁月,或许他们都能好过些,然而时间犹若失速的火车,从来都不是任何人所能掌握。
因此这份诿过,亦仅是徒劳。
「……这不是你的问题。」侧耳倾听神宫寺莲的吐露,然而圣川真斗仅是摇了摇头,任凭碎发掩去他低垂的眸神,让人探不清实际心思,看似沉吟了会,当他再次昂首对上神宫寺莲如苍穹似漂亮的霄蓝瞳眸时,淡笑如月弧,「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我们不该这样子……你会後悔的……以後真的别再靠近我了。」
语毕,他奋力一推示意自己想要离开这怀抱,分明两人力气有着明显落差,可圣川真斗轻松地便得到他此刻认定的自由,徒剩神宫寺莲笑意荒凉如涸空似的海川,探不着生意。
迳自起身套上前晚被对方褪去的凌乱衣物,随後走至安放和服的衣柜挑拣出一件落放於左手,圣川真斗将碎发勾至耳後,望向仍旧落坐於自己床上的男人,他仅是背过身子走向淋浴间,不愿再多说些什麽。
「……从前我承诺过,会保护你的。」
直到神宫寺莲轻淡的嗓音於空中漾开,圣川真斗仍旧没有回首,黯淡无光的眸神与抿紧下唇的举动亦没有让神宫寺莲探见半毫。
同样阖上淋浴间的门,然而此时的举动却让两人界线再次分明,宛如昨夜一切,不过一场追忆似水年华的梦。
「不……神宫寺,过去的事情,我早都忘了。」
湛蓝身影最後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