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休妻,好嗎? — 第五十六章:談談 上

游雅歌在垂青楼二楼所住的房间外有处空间,东娘将它打造成一处看台、可将丹青河沿岸风景尽收眼底,游雅歌待在看台时而傻笑,小花瞧她那痴傻的模样瞬间猜出她必与赫连缭互诉衷肠了,尤其赫连缭送她回来时二人难舍难分了好一会儿,任谁都能看出端倪。

「嘻嘻、嘻嘻。」

「活像个白痴,恋爱中的人是不是都没脑子?」小花脱下面具、翘脚、嗑瓜子,如今除了在游雅歌及招蜂引蝶面前,他已不再摘下面具。

「脑子还在。」游雅歌梳理好理智,问:「你说你去找了初一的暗哨,结果呢?」

小花不想浪费时间,因此赫连缭带走游雅歌之後,他便带其他乌鸦去收集情报,最重要的是他代游雅歌下了一道指令,「你要他们找出韩杨安插在丹青城的所有眼线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有点久,但还能接受。」

「同是乌来出来的人,我们来找要比金媪堡更知道门路,你也见过那个皇帝了,接下来怎麽打算?」

「不出三日,陛下一定会妥协。」

「这麽肯定?」

「我在京城待过这麽多年,听卫大哥说过太多陛下的事,他再恨施久道也不会拿皇位来跟我赌,何况他并不了解我,要赌也没信心。」

「他不了解你,但他身边还有你的旧识。」

「施久道是一定要死的,如果他的死能换回卫大哥的自由,那麽钟大哥他们一定会帮我,这麽多年的情谊可不是假的。」

游雅歌与小花在二楼不断听见楼下传来喧闹声,这才想起招蜂引蝶今日初次登台开唱,东娘从下午便在城内到处宣扬,这下垂青楼挤满了想一观乌来少女动听嗓音的听客。

乌来有名的不仅仅是精造的武器,乌来族人天生的音律天赋也颇具盛名,镜花水月的名声早已传回中原,众人一听说垂青楼请来镜花水月的歌姬怎还能耐得住性子,一早便将垂青楼挤得水泄不通,东娘正乐得在柜台数银子。

招蜂引蝶不负所望,青春活泼的歌声带动气氛,本就热闹的厅室俨然成了小型庆典,乌鸦们也在场中穿梭,乌来人本就热情,他们没两下就与当地人打成一片、手把手拼酒,喝得高兴时,乌鸦也会上台唱首歌,毕竟在乌来不管男女老少几乎都有副好歌喉,唱曲奏乐更是平常不过的事。

「这麽开心,我们也下去瞧瞧。」游雅歌说着,与小花往房门走去。

游雅歌一开门,门前一道小小身影正举着手准备敲门。

游雅歌和小花互望一眼,惊呼:「硕儿?」

「雅歌伯母好。」赫连硕机灵,已将对游雅歌的称呼由阿姨改为伯母。

游雅歌蹲下问他:「你怎麽在这儿?觉理跟你一起来的吗?」

「不,我是自己来的。」

「我带你回金媪堡,觉理找不到你会担心的。」眼下已是酉时,他一个小儿不该还在外游荡,更别说他前阵子刚被绑架。

「我有事想谈。」赫连硕小小的脸蛋透着坚毅。

「进来吧。」

游雅歌替赫连硕准备了一壶热茶,并请小花跑一趟金媪堡通知赫连莳及唐觉理一声,以免大家误以为赫连硕又出了意外。

「你想谈什麽?」游雅歌没把他当成孩子,她认为那对真诚的赫连硕是一种污辱。

「你的病……还好吗?」

「还得谢谢你帮我保密,放心吧,我暂时死不了。」游雅歌这才想起赫连硕曾发现自己喝的药效力之重,若他告诉了金媪堡任何一人,想来早就天翻地覆。

「暂时是多久?」

游雅歌笑问:「你今天来不是为了关心我的病吧?有话就直说,我一会儿还有约呢。」

赫连硕抿着嘴、沉寂了好一会儿,最後开口说:「我想请你帮忙,帮助娘亲和父亲和好如初。」

唐觉理与赫连莳的关系比游雅歌想像得要差,她有些惊讶连一个五岁孩童都开始担忧父母感情问题,望着赫连硕无助而认真的清澈双眸,她很清楚赫连硕是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只是感情的事岂是第三者能说上话的。

「要让你失望了,这个忙我帮不上。」

「你是娘亲的挚友、父亲也很尊重你,你一定有办法的。」在小小的赫连硕心中,游雅歌是他唯一的希望,她第一次出现便救了自己、再次出现解了丹青城之危又教训了跋扈的两位姨娘,他认为游雅歌无所不能。

「觉理的性格看着温顺、其实很倔强,否则她也不会嫁到金媪堡之後就彻底跟娘家断了联系,伤过她的人她会毫不留恋转头离开,你是她儿子,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赫连莳真的让她死心了,那谁去劝都没有用。」

「那父亲呢?如果父亲挽回,娘亲也许会……。」

游雅歌打断了他的话,「你爹对女人都是一个样,女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配件、一个工具,他会喜欢一个女人、但这种喜欢不会长久。」

游雅歌在金媪堡那一年的时间,他与赫连莳从未私下相处过,一来是碍於叔嫂身份、二来是两人性格本就不合,赫连莳不喜欢麻烦,游雅歌这种身上藏着秘密又一天到晚惹祸的女人实在无法讨他喜欢,他能乐着当位看客,却绝不会亲近她。

游雅歌长在青楼、又因卫或起见过不少大户公子哥,她养出了一双洞察他人的犀利眼光,从她第一眼看到赫连莳便知他与那些薄情男子骨子里是一个样的,只不过赫连莳好在一点,他不会全然抛弃一个女人,家财万贯的他不会在乎多养个女人在家。

想到这儿,游雅歌不由得暗自庆幸当初自己是被送到赫连缭的新房中,否则今日下场或许比唐觉理悲惨百倍。

赫连硕失神落魄念叨着:「我不喜欢他们成天不说话、不喜欢他们找藉口不见面。」

「……。」游雅歌悄悄坐到他身边,将他轻轻搂近胸前。

「其实我一直很怕……我知道大伯父休过一名小妾之後就一直很怕……我怕父亲会跟大伯父一样不要娘亲……。」赫连硕扯着游雅歌的衣服,啜泣渐渐成了嚎啕大哭。

眼见父母渐行渐远,赫连硕无法怪罪父母,身为金媪堡小公子,他无法像普通孩子随意耍性子,他找不到宣泄不安的方法、无人可与他谈心,所以只能将担忧藏在小小身躯中,而今日在游雅歌怀中,他终於能放下金媪堡小公子的身份,大肆哭一场。

游雅歌不再说话,仅是静静抱着他、给他依靠,她今夜说的话对一个五岁孩童确实很沉重,但事实远比她说的话残酷,尤其在亲眼见识到叶氏、袁氏的跋扈後,游雅歌隐隐有个预感,可能不久的将来唐觉理便会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这是怎麽回事?」赫连缭杵在游雅歌床前,一脸不满地看着床上的游雅歌抱着熟睡的赫连硕。

「硕儿来找我,说了些觉理夫妻的事,後来哭了一场就睡着了。」游雅歌方才要将赫连硕放上床睡时,发现赫连硕的小拳头紧紧抓着自己的领口、怎麽都扯不掉,无计可施之下只好陪着他一块儿躺下。

「我让人送他回去。」

赫连缭正要喊人,游雅歌阻止了他,「就让他在我这里睡一晚吧。」

「你陪他睡,谁陪我睡?」赫连缭满心期待前来赴约,未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此刻他焦躁得彷佛随时会抡起大刀随机砍人。

「有点同情心好吗?他可是你亲侄子。」

「亲儿子也一样。」赫连缭日思夜想的女人好不容易回来了,怎能让一个小鬼坏了好事,他伸手要将赫连硕从游雅歌身上移开,却遭游雅歌阻止。

「我之後再补偿你,你就发发好心让他好好睡一觉吧,看他多可怜。」

「你何时变得如此慈爱了?」赫连缭犹记当年她把可可欺负得不成样子。

「他是你侄子,也就是我侄子,我疼他是应该的。」

赫连缭心想今夜是赶不走赫连硕了,可他也没打算就此回去,照样爬上了床,游雅歌抱着赫连硕,而他就抱着游雅歌。

他将脸没入游雅歌的颈肩、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她身上的味道已经和五年前不同,不变的是仍然能让赫连缭浮躁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这五年没人替我暖床,每夜我都睡不安稳。」赫连缭低声抱怨。

「我倒是常常一睡好几天。」游雅歌说笑同时却也在阐述事实。

「别再害我无法安睡,别再离开我。」

游雅歌背着赫连缭、笑得苦涩,「睡吧,我在这。」

「……嗯……。」

金媪堡中,唐觉理收到门房通报说今夜赫连硕留宿垂青楼,她自然信任游雅歌,只是不免为了赫连硕拜访游雅歌的理由忧虑,唐觉理是个细心的女人,她与丈夫感情不睦是事实,她亦知晓此事总困扰着赫连硕。

唐觉理与赫连莳成亲前两年确实出双入对、如胶似漆,却在赫连硕方满两岁时,叶氏出现了,不久袁氏也来到金媪堡,娶了他们两人後,赫连莳并未就此冷落唐觉理,夜间留在唐觉理房中的次数依旧是最多的,然而唐觉理再也无法像从前毫无隔阂地与赫连莳相处。

身为一名妾,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该说什麽、不该说什麽,所以当赫连莳纳新人入金媪堡时,她只是默许,可天下岂有人愿意与他人共享情人?

她来到金媪堡是场意外,这场意外使她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她曾以为这便是幸福的开端,未料这幸福太短暂。

唐觉理虽是私生女,好歹仍是大户人家出身,多少骨子里仍带着一丝骄傲,从小到大她已经忍受太多冷言冷语,而今她不愿再忍耐,即便她会失去丈夫的怜爱,她也无法装出柔顺、毫不在意地依偎在他身边。

赫连莳感觉到唐觉理的敬而远之,慢慢地他也懒得去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久而久之二人真的成了相敬如宾,见了面恍如客人般疏远。

夜深人静时,唐觉理会孤单、会寂寞,幸而她还有一位爱子相伴,让她得以在金媪堡中找到存在的意义,她将感情全都倾注在赫连硕身上,白日就在药铺替人看诊、施药,她想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用工作填满,如此她便无暇体会孤冷。

赫连莳站在唐觉理门外,迟迟未入,看着她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他想起她在城门与游雅歌重逢的模样以及在桃李居外对叶氏、袁氏疾言厉色的教训,这是他未见过、是他不认识的唐觉理,他不晓得是自己不够了解唐觉理或是她变了?

若问赫连莳喜不喜欢唐觉理,答案是肯定的,他喜欢她的温顺、体贴、聪慧,然而这对赫连莳来说并非无法替代,总会有人比唐觉理更温顺、更体贴、更聪慧。

赫连莳对於感情是被动的,他总是等着别人来爱他,不同於赫连缭与游雅歌会主动去爱人、去追求,这也是为何他看着大哥、大嫂纠缠不已时津津有味的原因,那是他无法理解的世界。

赫连莳举起了手预备敲门,又放下了手,他忽觉自己可笑又可怜,何时他进自己小妾的房中还得敲门了?

当他在门外迟疑时,唐觉理房中的烛火熄了,望着漆黑的房间,赫连莳败兴而去。

次日,阳光透过窗缝照进垂青楼二楼的房间,赫连硕扭了两下、缓缓睁眼,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睡在游雅歌身旁,而另一头还躺着赫连缭,赫连缭搂着游雅歌的腰、二人睡在一起的画面格外和谐,从赫连硕记事以来就未曾与父母同床、更别说见过他们亲密地相拥入睡。

赫连硕忽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不自觉又躺回游雅歌的怀中,他刚出生不久、游雅歌便离开了丹青城,照理他是不记得游雅歌的,可不知什麽缘故,赫连硕老觉得游雅歌亲切,纵然在乌来被蒙着双眼他也不曾害怕。

赫连硕闭上眼、渴望多寻求一些温暖,一道低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计画,「你还想躺到什麽时候?」

赫连硕爬起身,赫连缭双眼半开、透着不满,「大伯父。」

「醒了就赶紧回去。」

「不!」赫连硕声音略大,赫连缭火速摀住他的嘴。

赫连缭低头一瞧,游雅歌并未被惊动,这才稍稍安心,「安静些。」

赫连硕从没看过赫连缭对谁如此上心,年幼的他童心大起,故意说:「我还有事找雅歌,我不回去。」

「雅歌也是你叫的?当心家法伺候。」赫连缭瞪了他一眼。

「大伯父如此对我,不怕雅歌生气?」赫连硕人小鬼大,搬出游雅歌当挡箭牌。

赫连缭这辈子只允许一人威胁自己,可那人并非赫连硕,他一掌抓住赫连硕小小的脑袋,抽手一甩,赫连硕便被从床上扔了出去,赫连硕年纪虽小、也开始学着一些拳脚功夫,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利落地站起,毫发无伤。

赫连家一大一小、床上床下无声对质,游雅歌听见些许响动眉头皱了一下,赫连缭、赫连硕很有默契地静止不动,直至游雅歌再次安稳睡去。

赫连缭轻手轻脚下床,摀着赫连硕的嘴、拎起他走出房间,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他扔上马车,让人将他送回金媪堡,赫连硕鼓着一张红脸、相当不乐意,无奈他还没有能力反抗,只能乖乖被送走。

「小鬼,坏我好事还敢这种态度。」

赫连缭看着天色尚早,若游雅歌早点起床,离他前去处理公务应该还能有时间温存一番,他打着如意算盘回到房间,却不忍心叫醒熟睡的游雅歌,最後仍是坐在床边痴痴望着床上的她。

待游雅歌醒来早已人去楼空,只有桌上一张写着「今夜见」的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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