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浪澂开车载凌零穗，开车耶……一个普通医大生，竟然开得起双B的私房轿车，且根据车主说法，这是他们家中较不「招摇」的车种了。
果然他无法苟同有钱人的做法。凌零穗耸耸肩，确定莫浪澂有顺利考取驾照并且累积足够的驾驶经验後，才放心坐上他的车。
「你做什麽开那里的门？」见凌零穗自然而然开启副驾驶座後方的车门，莫浪澂原本已半身跨入车内的躯体退了出来，略带责备的语气询问他。
「欸，怎样吗？」凌零穗被指责得莫名其妙，一脸不解地望向斜前方、驾驶座外顶着一张性格面孔的大男孩，不明所以他的不满从何而来。
「你不觉得──自己该坐这里吗？」努努下巴，半仰的头代替手指指向他旁边副驾驶的位置。
凌零穗低下头，瞄了眼自己尚握在门把上方的手。「是不觉得。」不假思索地回答，无意与莫浪澂唱反调。他单纯认为那个位置该是彼此熟稔的朋友才适合坐的，他与莫浪澂似乎没到那种地步。
即使他们寒喧、互相打气、抱怨，握有彼此的弱点把柄（？），他们能在对方开口前先透视其当下的想法──但这一切，并非意味他们的互动已经能和「朋友」划上等号。
凌零穗未曾认真审视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若硬要冠上形容的词汇，「亦敌亦友」这种矛盾的解释或许较为符合。
就不清楚莫浪澂怎麽解读了。
「坐这里。」俨然惯於命令的口吻，透着不容拒绝的魄力。莫浪澂坚持的事情很多，其中显然包括现在的状况。
凌零穗轻叹口气。因为诸如此一贯自我、自恃傲群的性子，他才不喜欢接触身上铜板比常人多上一些的有钱人……不过，自从他认识莫浪澂後总下意识替他开罪，至少凌零穗觉得他的态度还不到招人唾弃的边缘，仍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他不会无形中被莫浪澂洗脑了吧？甩甩头，凌零穗撇掉荒谬的臆测。他懒得再浪费心力作无意义的争论，松手、转去开前侧的车门，在莫浪澂「关爱」的眼光下一头坐了进去。
凌零穗看到随後上车的他、唇边挂了满意的笑容。
也罢，至少还有一个人高兴着。随着车子的发动、离开学校，车窗外迅速闪过不一样的景物，凌零穗仅默默注目，任凭狭小空间充斥着静谧。
他们来到这个城市里着名的夜店街──的确是适合发泄糟糕情绪的地方。凌零穗掩不住好奇地打量窗外一间间闭着门的店面，欣赏外头琳琅满目的招牌与别出心裁的装潢。
他以为自己不太有机会出没此地。看来莫浪澂不但擅於念书、也懂得玩，从他驾轻就熟将车子停妥於马路边的白色格子，带领自己直接前往某条小巷的纯熟度判断，凌零穗很快浮现此一认知。
然而精明的他终究错算一件事──目前的时间，根本不是一般夜店开门营业的时刻。
双双伫立於弥漫古典风味、却大门紧闭的音乐PUB前，凌零穗找到门旁标示的正式营业时间，兴灾乐祸地朝莫浪澂灿笑。
「带你来，就有办法。」莫浪澂白他一眼。无视於看板上的数字，他伸手按门铃。
悠扬的铃声响起、贯穿寂静的周遭，几首歌曲过後，终於响起了基本的回应。
「谁？」一个低沉的男音藉机器传来，语气中依稀挟含了浓浓的睡意，简洁扼要的一字问句彷佛已是对方的极限。
「MINA，起床开店了。」似乎不意外他这时间还睡在床上，莫浪澂向着对讲机平静地说道。
『NAMI？』一阵沉默之後，紧接恼怒的声音、克制住不爆发的调子，不难想像另一头的人气极的模样：『你有没有手表！现在还没到我开店的时间，请你两个小时後再来光顾──不送了，再见！』敢用这种口气对莫浪澂吼道、又丝毫不留情面摔上对讲电话的人，凌零穗开始觉得新鲜。
他位於一步远的距离之外、避开主战场，好整以暇地欣赏难得一睹的热闹。
无视他调侃的视线，莫浪澂重新按了门铃。
「他是你朋友？」空档时，凌零穗问。怎麽名字的叫法有点让人听不懂。
「KAGEYAMAMINAMI，影山皆实，一个笨蛋日本人。」莫浪澂解释，MINA是对他的昵称。「唯一可取的地方是中文说得还可以。」
『最少知道某个自大狂在骂我！』对讲机再次接通，咬牙切齿的声音由对方口中迸出：『NAMI，你不能看一下时间吗？』懊恼中透出一丝拿他没办法的无奈。
「我以为『正常人』这种时候总醒着的，」故意在某些字眼上加强语气，莫浪澂淡笑：「算我高估你了。开门吧，我带朋友来。」
朋友啊……听到他的介绍辞，凌零穗微眯起眼。
『少来，也不想想是谁有求於人！』对方嘀咕：『我是习惯夜生活的人──别说你不知道！你绝对是故意的！』断断续续几句凌零穗不懂意思的日语，猜得出来应该在骂人，然後通讯第二次被他切掉。
同时、莫浪澂扬起胜利的笑容。「给他五分钟的时间，日本人不喜欢用太邋遢的模样出现在别人面前。」
凌零穗开始同情那位即将谋面的日籍人士，想必此时他一定很後悔认识莫浪澂。
「那NAMI是……？」日本人喊他的方式也不像中文。
「『浪』的日文发音。」莫浪澂解释。当初认识时发现两人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後来就当昵称彼此称呼了。
然後大概经过十多分钟光景，一位同莫浪澂差不多高的男子才珊珊现身。
套一句古人的说法，凌零穗现在不得不相信「物以类聚」了，莫浪澂的朋友有同他一样出色抢眼的外貌。
他蓄着及肩的半长发、打薄薄的层次，来不及整理的发型别有一番特殊的味道。细长的眸子眯起、不悦地无言指责着莫浪澂，薄唇微抿、勾出性格的弧度，即使身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也能显现傲人的颀长身材。
对方亦观察着凌零穗，他的眼神精锐却不至於让他感到不舒服。「这就是你朋友？」问句冲着莫浪澂，懒懒的嗓音没有半点外国人的口音，完全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学校的同学。」莫浪澂轻瞥向凌零穗。
「长得很KIREI，」他坦言：「当医生太可惜了。」
「我想，他不会高兴听见你这样评论他的。」莫浪澂直笑。
「我是不会高兴。」一旁的凌零穗插话：「这好像形容你KAWAI一样。」「漂亮」这单字的日文、托广告常出现的福，他姑且略知一二，用它套在一个男人身上就跟「可爱」同样显得不伦不类。凌零穗迎上日本人的目光，毫不避讳。
「不过，从来没有人夸赞我『可爱』，」其它诸如帅、有个性、性格、酷等的倒不胜枚举，「但我相信绝对有人说你『漂亮』。」他似是故意挑衅。
恶劣的日本人……凌零穗懒得反驳，私下把这笔帐记在历史的民族仇恨上。
凝视凌零穗平静无波的秀丽面容，日本人不掩饰地露出赞赏的目光。「失礼，我只是想藉机认识NAMI的朋友而已，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人过来呢。」犀利的语气倏地恢复慵懒，薄唇挡不住笑意地上扬：「我是影山皆实，叫我影山就可以了、或者学NAMI叫我『MINA』也行，那是『皆』的意思。」
「这是他特有的打招呼方式。」莫浪澂替日本人先前的无礼澄清。深知他的做法，因此他才没有出面阻止。
凌零穗耸耸肩，表示不介意。「我叫凌零穗。」基於礼尚往来的原则，他报上名字。
「NAMI怎麽叫你？」影山皆实问。
一个单纯问句的余效：凌零穗一愣，而莫浪澂蹙起眉。
他们似乎从未喊过对方的名字……直到这一刻彼此方才察觉，因此没有所谓「怎麽称呼」的问题──他们一致答不出来。
通常他们的互动均是两人独处的时候，根本不用喊名字就知道对方在和自己讲话……这种细节，影山皆实不提，他们真的不会去注意。
「零穗。」迟疑片刻，莫浪澂代他回答。
视线从凌零穗身上转向莫浪澂，影山皆实彷佛看穿了什麽，他不点破，然而挂在脸上的笑容益加刺目：「这样啊……零穗，请多指教。刚才我的脾气纯粹针对NAMI，你别见怪。」
「我知道。」凌零穗点头。莫浪澂的一意孤行造成影山皆实的作息被打乱，这点他亦占一半的责任：「我很抱歉，影山，如果早一点知道，我不会让『澂』来打扰你。」责怪的目光直射旁边没半点心虚模样的莫浪澂。
「客气了，零穗。」影山皆实赞许道：「我欣赏你的直接，让你作NAMI的朋友太可惜了。」他扼腕。
「我也很遗憾这麽晚才认识你。」凌零穗和他一搭一唱，却是肺腑之言。屏除方才的不良印象，跟莫浪澂有类似气质的影山皆实也是很特别的人。
「得了吧，你们！」见他们有续聊的趋势，莫浪澂插进来打断：「MINA，我要用那间包厢，帮我注意一下、别让人来打扰。还有，酒顺便借我一些，帐先记着。」他交代，接着拉了凌零穗、绕过一旁挡路的影山皆实，如入无人之境般的直闯PUB内部。
「我会在外面标示『禁止进入』的。」爬了爬梳披散的发丝，影山皆实对着两个离去的背影喃喃念着。
他关上门，打算在PUB未营业前再睡几分钟的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