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找了一遍角角落落了,问了几乎所有人,赵言才无精打采地去回程七。
程七和蕉篱静得诡异。
屋里压抑得赵言也要吐血了,程七才问:小福子,在吗?
赵言想了想,说,不在。
蕉篱猛得挺直了身。
去马厩看看,蕉篱对赵言说。
不用看了,程七截住。
马厩的马,肯定少了,而且不是一匹。
赵言一愣,旋即也明白了。可现在,只有他一个健全人,他想追,怕力不足。
他要在,大概一时还不太危险。蕉篱听程七一说,心下也冷静了许多。
但也要快。蕉篱还是担忧。
休息一晚吧,程七安慰道。
好。蕉篱不再反驳。马上走,他也走不动。休息一晚,是最好的。
赵言,程七叫他,你准备一下,明天我和蕉篱先走,你落后两天。我有事交代。
爷,您这身体?赵言说一半。
我一人去吧,你搁这儿,让赵言护着。蕉篱也觉得程七不动最好。
无妨。程七却下了决定。
赵言默默看向蕉篱,脸上也带着忧虑:你们俩这伤了一对,能成?蕉篱转过脸,装没看见。
程七开始交代赵言:我们走后,你安排管事的,程府那边也该有动静了。若我们回不来,这别庄就送给程大,算我给他的一份大礼。
我给你留记号,你跟着记号找我们。蕉篱见赵言闷闷地,低着头,只答应不吭气。
是我连累了你们。程七最后说。他抽出两个信札,分别让蕉篱和赵言取,这是我给你们的交代。
我不要!赵言先开口拒绝!
我也不要。蕉篱说得轻,却也掷地有声。
不要,可别后悔。程七轻轻笑了。
先收起来。程七对赵言说。
你收,赵言扬扬下巴,你功夫好,别让人抢了去。
蕉篱收过,看看程七,揣进自己怀里。并解释:我收着,只是把这雷引在我自己身上。
行了,知道你们都清高君子,这小人,就我来做。见了阎王,我也不脸红。程七微微咳一下,蕉篱便不说了。
赵言却上前,顿了顿,说,爷,还是我,我去找她。我,一定把她找回来。不行,带几个人。
蕉篱偏偏头,从赵言的口气里,也听出了些什么。他说“她”,不是“小蕉”。
什么时候起,“她”成了他们心里共同的隐秘?
不可说破,也不必说破?
等在这儿也是……程七本想说“死”,顾忌到赵言和蕉篱的感受,改口说,等在这儿也是无聊,再不动动,这身肉也该臭了。不如出去,碰碰运气。
蕉篱听罢,心想,哪来的运气?这以后,只是死里逃生,只是不放心,哪怕是死,也得亲眼看到她才行。
他长吁一口气,刚才内力已经可以沉回丹田,只是有些虚浮。急不得,急不得。一急反乱。他安慰自己。
小蕉不知道小福子会跟着自己,还给偷了两匹马。她满心凄惶,也未及细想。只是问了一句:你怎会跟我来?小福子答:我看姐姐孤零零,怕出事。
哦,小蕉把包袱往马背上一甩,也翻身上去。她没怎么练过骑马,却自来熟一样就会了。她想过蕉篱样样精通,程七也是精藏不露,只有她,似乎总在牵绊他们。如今,走了也好。
小福子没什么钱,小蕉花得也节省。但小福子上树好,刺溜溜地爬上去,下来时,从不空手。
姐姐,咱要去哪啊?行了两日,小福子终于问了出来。
小蕉摇摇头,漫无目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可小福子却转转眼珠,低下头细想了想。不如,我们回西边?他建议道。
小蕉摇头。那,回姐姐原来的地方?小福子又说。
小蕉摇头。她有点诧异小福子知道的比她以为的多。小福子看她瞪着茫然的目光,朝前方看着。小蕉看得是天大地宽,到底何处才是她心之向往?而小福子看得是,她到底要去哪里?不告诉他,难道是还不相信他?他明明做得很好了呀。凭她的智慧,不可能的呀……
他拍拍屁股上的土,又爬上树摘了果子下来。这个季节就是好,随便一棵树,就能摘到东西吃。
小福子把果子捧给小蕉,小蕉叹口气,因为小福子摘了几颗梨子,黄澄澄的,可她的心里连同胃里却一个劲地泛酸。她笑笑,摸摸这孩子的头,算是奖励。然后把梨子接过两个放进她的包袱里。
小福子认为她是在储存食物,也没多想。
两人又骑马往前走,走了半日,看见一处水泊,风景不错,芦苇抽了白絮,小蕉停下观看。小福子也把马儿牵到水边喂着,顺便捋了几把青草。
小福子有点上火,嘴边起了几个泡。小蕉说,你怎么不吃梨?梨子下火很快的。小福子“唔”一声,就拿颗梨子去水边洗了。等他慢慢把这梨子吃完,小蕉跟他谈:你不用跟着我的,回去找他们吧。虽然你……“师父”……严厉些,但衣食不缺,不会颠沛流离。跟着我,我照顾不好你。
姐姐,为何不和我一起回去?小福子转头问。嘴角的水泡因了梨汁的浸润显得更加明亮。
我,想一个人到处看看。小蕉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哑了。
那我陪着姐姐,晚上,给姐姐挡风看门。小福子倒扣着自己鞋里的脏东西,下决心说。
何必呢?小蕉似自言自语。是啊,何必呢?她更在问自己。何必这样纠缠呢?何必去苛责他们?他们并未曾打过她,骂过她,只是在某些方面,让她难以接受而已。小蕉捂住了脸,任酸涩的泪冲刷着内心的委屈。她只是想哭,哭一下,哭完就好了。
小福子似未听见,一动不动地偎在马身上安静地看风景。
小蕉等压抑过后,心内真得哭开一片地方,连同视野也亮堂了一些。她扶扶腰站起来,走到水泊边。小福子嘴里叨根青草,跟马嘴里嚼得是一种,小蕉不出声,望着这情景,跟蕉篱小时候可真像啊。
走吧,她牵住自己的马,也不骑,慢悠悠晃着。小福子跟在后面,我以前发现过一个地方,想着以后自由了来这定居,现下没什么去处,不如带你去看看。
小福子内心的惊喜在眼里闪现一光,小蕉没回头,自然没看见。他压着情绪,说,好的,姐姐。我听你的。
又走了一段,小蕉却执起手腕,抱歉地说,那时慌慌乱乱的,没什么方向感。今天瞧着好像迷路了。
嗳,我呀,就是太笨了。想求的总也得不成。小蕉颓败的语气一上来,小福子赶紧给她打气:姐姐许是累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梳洗干净,再给姐姐弄点好吃的,明天呀,保准姐姐神清气爽。
你这孩子倒是灵透得很呀,小蕉笑着拍拍他的手。他的手也干瘦,跟他的身子一样。上面还有很多细细的划痕。上树伤的吧?小蕉问。
没事,小福子赶紧把手背后面。
前面好像有个镇子,我们过去看看,合适就留宿。
好。小福子越马上前。等镇子近在眼前时,他又落后,小蕉不明,他只嘿嘿笑。
小蕉只要了一间房。掌柜的当她带了个弟弟,随身照顾着。抬眼看了看,也没多问。
若没小福子,小蕉恐怕都不想住客栈。她把小福子叫过来,说,你睡床,我打个地铺。小福子不安地摆手,不不,姐姐你睡这,我去马棚睡。我身板硬,不怕冷。他越这样说,小蕉越过意不去,拉着他不让他走。谁知小福子却毫不费力地挣脱开她的手,脸憋得通红说,姐姐,我睡惯了,我喜欢马棚。闻不着那味,我睡不着。
小蕉不信。在别庄的时候,他虽淘,但赵言和他睡一屋,也没见他反对。再一想,突然想到他也算大孩子,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
那我再去开一间房。小蕉起身。小福子长臂一伸,呈大状,拦住了小蕉。姐姐,别破费。钱要花在刀刃上。
小蕉于心不忍,要是都睡破庙倒罢了,现在这有屋还让孩子去露风,她做不到。小福子盯着她看了看,说,不然,我睡地铺?姐姐?
好。小蕉先答应了。她想着一会让他先睡,孩子嘛,总是睡得快。睡着了,把他搬到床上就是了。可她不知,小福子执意睡马棚,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商量好,小福子就跑去给她要热水去了。热水提了几大壶摆在屋中间,怕她不够用,还用脸盆装了一大盆。
姐姐,把门插好呀。小福子叮嘱着。
知道了,小蕉轻快地答。洗好叫你。
姐姐,我到下面看着咱们的马。
好。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也再没了小福子的声音。
小蕉费了点时间,才清洗干净。不晓得这一路哪来这么灰尘,看着这么多热水都被她用光了,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打开门,看见小福子远远地坐着,她喊了声,觉得他听不见,却没想像心有灵犀一样,小福子转过头,小蕉招招手,小福子很快地跑来,帮她把脏水倒掉,找伙计要了墩布把地清理干净了,然后二人去大堂找点吃的,要吃点热的,小蕉对着小福子笑着说。
嗯,姐姐,我要喝粥。小福子也笑迎着说。
好,来两大碗热粥。小蕉摸着身上的钱袋说。
粥很快上来了,里面东西不少,五香米,花生豆,红豆,板栗,冰糖,小蕉喝得都冒了汗,老板看这姐弟节约,从厨房端了碟咸豆腐。小蕉不好意思,结饭钱时多留了几文钱。
姐姐,等你睡着了我再睡。小福子说完,脸还红了红。
小蕉了然。点点头。真是懂事了呢,她心想。
小福子见小蕉安抚好了,喝粥的速度慢下来。同样的碗和粥,他一滴汗也没外冒,小蕉想这就是男女有别了,或者是她体质差。一点热都受不住。哪像这孩子,风吹日晒,不吭不哈,很是经抗。
她想着,明日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买根鸡腿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