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十一、左相出家的问题
话说迹部忍足宍户凤在四天宝寺十分偏僻的清明堂外看到手塚正跪在里面削发,迹部一脚踹开堂门杀了进去,忍足等人急急跟进。堂内的千岁白石手塚都愣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手塚。
“站住!”
手塚一声呵斥叫堂内另七人吓一跳,气势汹汹的迹部还真停了步。
只见手塚皱眉怒目,斩钉截铁地又补一句:
“出去!”
这句话没有立刻起效,迹部瞪着双眼和他对看,忍足宍户凤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堂外听到动静的真田幸村海堂大石反倒冲了进来,一见堂内情况,皆倒抽凉气。
手塚看看令这小小清明堂突然变得很拥挤的来人,不容商量地重复一遍:
“出去!”
白石刚想插句嘴,却听得迹部一声笑。
众人觅声一看,迹部已没了刚进来时的满脸怒气,可身边的凤长太郎只觉迹部冷然表情里透出的慑人之感直叫自己浑身一寒。
迹部十分随意地从怀里掏出个紫色绣金锦囊,手塚面露惊色,随即凤目圆睁,似在用眼神阻止迹部,但迹部根本没睬。
锦囊里凉透掌心青光荧荧的半块玉佩被迹部取出,掂了掂,连锦囊带玉佩不轻不重地往手塚正跪的蒲团边一丢,手塚近乎绝望地合上眼皮。
玉响清越。
然待手塚睁开眼,他依旧神情冷峻地看着迹部。
众人不太明白但直觉和起码的常识告诉他们——这应该是定情信物(之类的)……
迹部随即转身大步流星离开,忍足宍户凤一愣,在“该留下劝这位还是该追上劝那位”的问题上纠结片刻,还是重重地“唉”过便追了出去。
堂里剩下的人回过神,刚想也重重地“唉”一声,不料——
“手塚!!!”
“大人!!!”
手塚不知何时竟倒在地上蜷作一团。
吓坏了的众人一拥而上,白石边仔细观察手塚边叫千岁拿些众人听不懂的东西来。真田一把托起昏迷不醒的手塚,拍着他惨白得像纸的脸直叫他,可紧锁眉头直冒冷汗的手塚没回应,一旁的海堂见状一个劲地跺脚。
“……急火攻心吗?”幸村摸摸手塚的手,冰如死人。
“海堂大人,您过来!”
真田下了主意的样子,唤来海堂让他托住手塚,随即打算起身,幸村立知他想做的事,刚要伸手拦他,却觉边上一个人噌地站起,拔腿便往堂外奔去。
真田与幸村不禁怔住。
“皇、老爷,老爷……”
“统统给朕闭嘴!”
往前死命走的迹部头也不回,跟在后面的忍足等人无可奈何,突然听得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一看,大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追了来。
“皇上!手塚大、大人昏倒了!”
顾不得礼法,大石追上便大声叫出来。
“什么?!”迹部终于停下脚步转身。
“手塚大人昏倒、倒了,不、不省人事!”
迹部啧地一咂嘴,像要做些什么,又忆起另一些“什么”似的收了回去,冷冷道:
“那儿有‘圣书’白石主持,想必会处理妥帖。”
言毕迹部刷开纹金黑棕扇,走人。
嗯?!
迹部扭头,自己左手正被怒气腾腾的大石牢牢扣住。
“大胆!”
“请皇上回去!”
“汝在犯上汝可知道!!!”
“臣请皇上回去!”
迹部简直要气炸了,连个唯唯诺诺的鸡蛋头都能为你豁出命,手塚国光你到底是什么妖孽!
“宍户!凤!拿下!”
“是、是!”
宍户与凤上前想拉开大石,未果,两个武臣反被大石这文臣挣开他们的力气惊到,忍足则是被大石那股熊熊逼人之气震住了。
“手塚大人真是瞎了眼!!!”
大石大吼。
宍户凤跳脚——他疯啦!死定了丫他!
忍足一推鼻梁上的平光镜——叫他说吧,说到死地兴许便有活路了……
“臣不清楚手塚大人与皇上之间这段日子发生了何事,但凭臣每日上朝就站在手塚大人边上,臣清清楚楚地觉出,皇上您看手塚大人的次数越发少,少到您跟他说话才会看他,可哪怕是这样,皇上您看的其实是他背后的殿柱,亦不是他吧!”
“手塚大人气色渐衰您发现了吗?自您临幸后宫,他几乎是一天比一天的不行了,您发现了吗?他为什么下朝便回府,回府便不外出?因为他在人前挺得撑不住了!您发现了吗!”
“除了他最上心的皇上您以外,还能有谁能把他那样的男子逼到这一步?!您眼睁睁撞见他要遁入空门,难道不该谢天谢地?难道不该立刻把他拉回来?难道就该这样当他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种法子跟他一刀两断?!皇上您觉着就您最憋屈?所以可以这样一把刀子捅进手塚大人心窝里?!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大石连珠炮一样吼毕,比跑来时更甚地哈哈喘着,满脸涨得通红,额前那两撮被无数人私下玩笑过的发须因怒气颤颤地抖,他狠狠瞪着面前阴晴不定的九五至尊。
冷汗滴下的忍足打算出来圆个场,给迹部与大石一个台阶下,不料发语词——咳嗽还没落音,大石突然垂眼一吸鼻涕,转身走了两步,又拔腿跑回清明堂方向。
“呃……皇上,您看……”
“去瞧瞧手塚大人吧。”
“手塚大人若没事便能安心了嘛。”
忍足与宍户凤小心翼翼地试探直挺挺站着没动的迹部。
“……”
迹部似乎说了句什么,声音低得忍足宍户凤觉得自己好像在幻听,待三人回过神来,迹部已脚底生风地往清明堂奔去了。
三人追到能瞧见清明堂的小道拐弯处,看迹部愣愣地杵在那儿,不觉莫名,便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张望。
幸村、真田、海堂全都站在门口,一脸沉重,海堂不时地抬手用袖子擦眼,大石发泄什么似的直捶树。
三人心里咯噔一下。
“忍足,你……过去问问,看怎么个意思,再……回来告诉朕……”
忍足头一次看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迹部露出如此恐惧的神情。
拍了拍老友的肩,忍足快步走向真田他们。
“请各位贴着墙根走。”
千岁千里低声引着众人一个一个地进清明堂,贴墙站成一排。白石全神贯注地手持一柄绑着法器的燃香,熏蟑螂似的在地上东比划西比划。面色依旧苍白的手塚双目紧闭,身上盖了法衣,枕着蒲团躺在香案前。
尽管知道手塚只是昏死不是死了,迹部还是差点冲过去,幸亏忍足与宍户拉住他。
“你忘刚才千岁师傅说啥啦!再把法阵搞坏手塚大人真没救了!”
宍户的教训总算让迹部冷静了些,虽然仍一副巴不得立马把手塚摇醒的样。
白石继续在地上用香画着看不见的法阵,堂内逐渐变得烟雾缭绕,千岁趁这时候对一肚子问又不敢出声的众人释疑。
“被怨灵缠身了,手塚大人。”
……
何?!
众人难以置信。
“上月白石进宫为二位怀子的娘娘祈福,在廊道上望见手塚大人,便觉他周身有阴白之气,然手塚大人阳正之气亦甚,倒也构不成多大威胁。”千岁停下,回头看看,“白石上前询问,不料手塚大人闻后竟言‘果然如此’。”
“他、他知道?!”迹部惊讶不已。
千岁点头:“我等也没想到手塚大人对阴阳鬼神之事如此了解。”
“莫非手塚大人‘不举’原因在此?”幸村问。
“这不能断言,不过既然身体无恙,看来倒真没其他解释了。”
“他干什么不说啊,这个要命的混蛋……”迹部这下是恨不得抄根棍子揍醒他。
“白石本欲为手塚大人驱灵,但此灵当时虽不太强,‘缠功’却够呛,驱除不掉。不过若不被其钻到空子,时间一长他许自会离开,而若下狠招硬驱,却极易激其变为厉鬼,手塚大人便断然拒绝继续除灵……”
千岁言毕,众人已明白个中缘由:
手塚是怕在这二妃不日即产的紧要关头……
“此类怨灵大抵是这样的:若被附之人心志动摇,他会乘虚而入,灵力才亦会更强,因此他在手塚大人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
众汗:是啊,连“不举”都能淡定成那样……
“那手塚大人现在怎么会……?”大石急急又问。
“……心志动摇了,么?”
幸村喃喃,众人不约而同齐刷刷看向某人。
迹部扶额。
“不得无礼!”
众人一惊,不知啥时醒来的手塚也扶着额努力撑身坐起——他是真头疼。
想冲过去的人很多,然除了明白该往哪儿落脚的千岁和白石,其他人只能眼巴巴地看。
地上已经第二次画好“凡人”瞧不出来的法阵,随意踩踏或是掉个什么东西都会破了它,第一次画的法阵便是被迹部丢下的那半块冰青玉佩和锦囊袋子给弄坏的。
所以,手塚赶人出屋也罢,对迹部丢“定情信物”的反应也罢,其实主要的是怕法阵被毁和耽误作法时辰,而不是众人想的那些个原因。
迹部既懊恼,同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怕弄坏法阵,为何不把门关紧?”凤有些不解。
宍户四周看看:“莫非……是为放那怨灵走开的生门?”
“嘶~据闻这种怨灵灭不得,只能超度让他升天。”
“此地背靠青山旁临清泉,想必是个天地灵气之集点,才会盖这清明堂吧。”
“可无论如何,如此重要的事情,外面怎么也该留人把守,实在太松懈了!”
“听千岁师傅说,本来是有人把守,没想那人午饭没吃饱,擅自跑走填肚子了……”
“什么?!”
边上一溜人的低声议论迹部完全没在听,两只眼只紧紧盯着与白石千岁对话的手塚,好像要把之前没看的份都看回来。
手塚虚弱归虚弱,精神居然还不错,他明显知道迹部在看自己,偶尔回看迹部的神情如常的波澜不惊,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迹部反而会慌忙避开与他对视改看房梁。
打小一过意不去对着自己就是这样……
手塚心中泛起一阵暖,随即又是万分的内疚。
赶紧解决吧,然后一定对他把话讲明白!
准备完毕,手塚披上法衣跪好,千岁站在一旁,白石重新拿起剃刀。
“原本这除灵是不应有外人在场。不过关心手塚大人的人虽不全在这儿,然在这儿的诸位毫无疑问都是关心人,在下以为,诸位在场有益无害。说到底,这是个心志之力的较量,今日只有两次吉时,最好的一次已破,此最后机会,望诸位助手塚大人一臂之力!”
白石对众人笑了笑,众人一愣。
手塚静静地看向身处堂内的大家:白石、千岁、真田、幸村、大石、海堂、忍足、宍户、凤……
迹部。
手塚微微颔首。
众人或竖掌一礼或抱拳或微笑或点头或擦泪,都以自己的方式回应他。
除了别开脸的迹部。
当然,别开脸也是一种回应。
吉时到了吗,自己真的等不及了……
手塚国光耐性差,很易不耐烦,由于他自制力还算强,发现他这个缺点的人才并不多。
在千岁的诵经声中,众人屏息静气。
白石念念有词片刻,缠满绷带的迷之左手持起一柄亮晃晃的剃刀,往一碗清水中浸了浸,在明黄帕子上印干,另一手捏过一撮手塚的头发,落刀削下。接着,他将这撮头发均匀地撒进一个青铜小炉,里面貌似已放了些奇怪的药草干尸什么的。
“一会儿不管出来什么,烦请诸位冷静了。”
白石说完,卷起两张写满经文的纸就着蜡烛点着,丢进炉中。
炉中物开烧,腾起浓密的白烟,白石端着青铜炉在手塚头顶反复画着“卍”字。
嗯,所以之前手塚那是在走除灵步骤而已,不是要出家……
众人松口气——白担心了……好吧现在更担心……
白烟很快几乎填满清明堂,唯一流向便是开了“生门”的堂口。千岁白石脑门上渗出汗珠,但依旧一丝不苟地做着。真田不自觉握紧身边幸村的手,凤捂着胸口祖母给的平安符,紧紧贴着下意识把他护在身后的宍户,大石、海堂、忍足、迹部的注意力,则全放在白烟中的手塚身上。
“敢问阁下何人?”
白石突然开口,吓了众人一跳。
众人顺着白石目光的方向望去,白烟中果现一影。
白雾茫茫似秋霜,蒹葭夹岸,伊人曼妙,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且笑且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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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
作者:大石来个什么奉行?
友人:好诶好诶,什么奉行?
作者:……手塚奉行!
友人:><!!!
于是就有了本章大放异彩的大石尚书,喷
另,第一个发现手塚被怨灵缠上的角色是谁不晓得有人反应过来(或者记得)不=v=
答案→相府看门的阿柴狗狗——“手塚接过胜郎递来的湿毛巾擦完脸,整整衣冠,往偏厅走去,堀尾、雄郎忙跟上伺候,其他人也各自干活,只留下阿柴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歪头疑惑地看着什么。”
手塚左相发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又非要隐瞒下来的原因本章初步交代了一部分,后面的章节里会陆续补完(基本上也是替他设身处地地想想就能知道的,跟他身世什么的没关系所以不用往这方面猜OTZ)
总之皇帝和左相都不容易啊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