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觉得很难受，他不知道肚饿是这麽难受的事，当然在他漫长的龙生里面，他也从未试过肚饿的滋味，谁也不敢饿着龙岛上最娇贵的小王子，这和不可以嘲讽他，不可以打断他的话，并列为理所当然的事项。
当然，一切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宫殿里鸦雀无声，连灯也没有点起，灿烂的摆饰都被隐藏在阴影之中。
那些被编在无忧宫当值的倒楣侍女本来就想尽办法不想出现在他面前，更何况现在得到了理所当然的「凭恃」？
菲利斯冷冷地勾起唇角。
他斜卧在躺椅上，身侧是已经陪伴他几千年的黄金龙玩偶，玉白无暇的手托着额角，缓缓合上双眼。
世界坠入黑暗的同时，也藉由黑暗的力量展现。
人族的大船穿越风眼在龙岛登陆，金宫宏伟依旧，巍峨如剑山的尖顶百百千千直指天际。
龙翼掀起的大风吹过镶着九万九千九百颗宝石的宫门，天色光明温暖，而地上滑过阴影，各色巨龙在空中穿梭，人类的车队在掩天蔽日的阴影之下更显渺小。
王国的旗帜飘扬，蝼蚁在巨大的建筑中穿梭，莺声燕语夹杂香风送来，绢面的白色鞋尖从拉起的蕾丝长裙下伸出，踩在马车门外仆人弓起的背上。
菲利斯忽然睁开眼。
一双金色的眼睛近在咫尺，光的颜色围绕在中央的竖瞳四周，环顾尽是光彩，闪目灿烂得难以直视。
比巨龙更加可怕，独属於神祗的威压弥漫四周，龙神的长子，天地间唯一的一条金龙，他名义上的兄长，金龙皇路易。
空间通道尚未完全消失，闪电在他宽厚的背後翻滚劈动，白色电光闪过的瞬间，照得那张刀削釜凿的脸孔，份外明暗分明。
「你睡着了。」他抱着粗壮的手臂站在躺椅旁边，直立在眼睛中央的竖瞳如剑，以探究的眼神俯视躺椅上的菲利斯。「皇弟？」
菲利斯仰起下巴，神色轻慢骄傲。「皇兄。」
隐藏在他与夜同色的眼眸之中，同样尖锐的竖瞳毫不相让地与兄长对峙，路易歪一歪头，问他。「为什麽不点灯？」
他搭在臂肌上的手指随意点动两下，封闭的寝宫须臾间灯火通明。
由绘满传说的黄金天花、镶着宝石的墙壁、光辉耀目的摆设，到闪亮如镜的水晶地板，对性好奢华的龙族而言，一切恰到好处。
路易满意地点点头。「别总是把灯熄了，你需要多点光，看你的脸白得厉害。」
我从来没有叫侍女熄灯，而且照灯光是不会晒黑的！
菲利斯用眼神蔑视愚蠢的兄长，抱着肚子在躺椅上翻转身，用背脊对着他。
躺椅随着菲利斯翻身的动作空出一点位置，正好方便路易坐低。
他毫不客气地贴着菲利斯的背坐下，菲利斯反射性地挥手打他，举起的手臂落空，从他身上直接穿过。
「这是一个幻影。」路易的身影晃动，在虚影和实体间飞快地交替转换。
菲利斯呶呶唇，露出嘲讽和不屑。「难得尊贵的龙皇陛下在百忙之中抽空探望一下你的弟弟。」
「菲利斯，公平一点，你知道我总是关心你。」路易伸出手，安抚地扫过他光滑的发顶。「为什麽突然触动禁咒？你最近……」
话还未说完，就被菲利斯打断。「噢，你担心我又杀了谁吗？」
路易皱一皱眉头，直接跳过他的话题。「你知道打断我说话是不礼貌的吧？」
菲利斯想也不想便说。「那麽她们打断我的话就礼貌吗？」
路易敏锐得可怕，立刻追问。「谁打断过你说话？」
菲利斯不再说话了，抱着自己的玩偶缩在躺椅上。
路易打量他的脸色半晌，忽然问。「你是不是不舒服？」他一边说，一边开始在菲利斯身上摸索。
菲利斯挣扎起来，但路易强势地把他的双手箍住按在头上。「别害羞！我叫莎曼使走了无忧宫的侍女，她们不会知道的。」
路易的手在他身上游走，纵使只是幻影，也足以令菲利斯羞赧得脸红耳赤。
「你是条空有力气的，野蛮的，愚蠢的，讨厌的龙！」他大叫。
路易完全置之不理，低下头，耳朵贴着他的肚子听了半晌後，脸色古怪地抬起头。「你……肚饿吗？」
菲利斯也听见从自己肚子里传出的咕咕声，羞愤地合上眼，不去看路易脸上取笑的表情。
路易见到他眼角的微红，在他闭合的眼角亲了一口。
「好吧，我是一条野蛮的、愚蠢的、讨厌的龙。」
充斥空间的威压渐渐散去，菲利斯睁开眼，面前已经没有路易的身影。
寝宫的灯再次熄灭，菲利斯的心里空荡荡的，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直至沉沉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