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拂袖而去,满盘宝石扫落一地。
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拐弯处。
路易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安坐,连手也放在桌上同样的位置上,脸上毫无表情。
餐厅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莎曼亲自把狼藉的杯盘收拾好,又逐一拾起地上的宝石。
她垂首把宝石放在托盘上,忽然说。「小殿下这爱摔东西的习惯,千年来也没有改变。」
路易金黄色的眼睛缓缓转动。
「对。」他开口,眼角的笑纹堆起。「他应该改了。」
莎曼笑着把宝石整盘捧到他面前。「陛下总是这麽说,但是,这麽多年了,我从未见过你生气。」
路易拿起顶端的黑钻石转换着角度仔细欣赏,半晌後,忽然说。「你想说什麽,说吧。」
他并非对莎曼说话,而是对由刚才就无声无息地跪在地上的玛莉亚说的。
玛莉亚单膝跪地,顺服地低头。
「陛下,殿下昨天突然发怒,非但不肯进食,还几乎杀死我。幸好有陛下的神力保护,我才能够保住性命。」
「他体内的神力与我相连,我知道他做了什麽。」
路易淡淡道。
他放下黑钻,第一次正式地将视线落到她身上。
「我无法理解的是,你为什麽那样做?」
玛莉亚的身子微微颤抖,但还是语气坚定地说。「陛下,我几乎死在殿下手上。」
「我的皇弟。」路易斟酌着用语,手肘放在张开的双膝上,手指互相交叉,身子从座位向前倾。「他骄傲、自负、甚至反覆无常,喜怒不定,不过……一切都会有原因。」
「陛下……」玛莉亚再次试图解释。「银龙皇殿下因为一些小事试图谋杀我,在场的侍女都可以为我作证。」
路易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他只是个孩子。」
玛莉亚冲口而出。「那也不是他的第一次了。」因为她的一句话,四周赫然肃静无声,路易金色的眼睛抬起,如两轮烈日,光芒笔直地射在她的身上。
「所以,还是因为那场战争,对吗?」
龙皇的威压令玛莉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路易的语气柔和了下来,问。「你失去了谁?」
玛莉亚的指尖用力掐住裙摆,遏力回复平静的姿态,仰起下巴,对着高高在上的路易说。「陛下,你可以向任何一个侍女询问,我只是尽忠职守,看管无忧宫,看管银龙皇殿下。」
路易耐心地等待她说完每一句话,甚至等到无忧宫的侍女为她们的总管求情後,才慢慢地开口。
「或许,是你误会了。」
路易的语气不急不缓,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他不需要你看管。」
他一直都显得从容不迫,唯有这一刻异常凝重。
「那是我的责任。」
挂在他俊脸上的笑意消失,气氛遽然改变,龙皇的威压从他身上稍稍泄露,便足以弥漫每一寸空气。
餐厅中的侍从尽皆伏地,遑论首当其冲的玛莉亚,她在龙威之下根本无法抬头,冷汗淋漓,肌肤泛起鳞片状的纹理,若非无忧宫中有法阵约束,只怕早就控制不住现出原身,向路易表达臣服。
「陛下……我没有错……」她四肢匍匐在地上,从喉头艰难地吐出声音。「难道……你要因为……我……我尽责,而……处罚我……吗?」
路易定眼看着她的头顶,双目光芒流转。
「我不会。」
空气中的压力顿然消失,玛莉亚才松一口气,路易又投下一句。
「但是,你不可以再留下来。」
玛莉亚叫道。「陛下!」
路易已经不想再听下去,着侍卫出手,把她连拖带拽地到带走。
路易的视线从大门移开,问。「莎曼,你看见她眼中的恨意吗?」
「陛下,很抱歉!」莎曼脸露苦笑,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孔上瞬露出不少皱纹。「要找到愿意侍候小殿下的女官实在不容易呢,侍卫还可以从你的亲卫队调过来,但是女官……只要稍为有点地位的一听见要过来无忧宫,不消一天,她们的父母就会找上我反对了。」
「他们还是那麽讨厌菲利斯。」路易的眼色微微一沉。
莎曼摇头叹气。「事情才过了一千年,族人记得当年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玛莉亚的出身虽然不高,但一直是个称职的女官,我从未听她见过她如此失态,当日问她愿不愿意来无忧宫侍候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什麽不满……陛下,今次是我疏忽了。」
「……我知道你尽力了,你的压力也不少。」路易倦怠地叹口气,以指腹揉搓前额,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来。「我要去看看他吧。」
这个「他」当然只有他的菲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