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尴尬地挠了挠脸,低声道:「咳咳,而且……你这麽主动,偶会害羞啦。」
唱然老成地冷哼一声,食指毫不客气往他额头用力一戳,「还偶咧,笨蛋。」
「呃啊。」随安发出悲鸣。
他闭上双眼,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张开双手,朝半空挥舞:「唱唱,我饿到没力气了,请给我一个吻充电吧?」
唱然扯扯嘴角,夺过他手上的巧克力,拨开锡箔,扳一块堵住他的嘴:「吃吧,不要讲话。」
可可块沿着边缘从舌尖融了开来,嘴里的巧克力让随安的话,顿时含糊不清:「锵锵偶啊,豪鸡毛啊(唱唱我啊,好寂寞啊)。」
「……」她假装没听到。
把巧克力一口吞下後,随安又长叹了一声:「好寂寞呐。」
「……」女孩还是不吭声。
他又说第二遍:「真的——好寂寞呐?」
「听到了啦。」唱然环着膝盖坐在他旁边,用力地叹气,「晚点,要下去道歉哦?」
「呿。」少年扮了个鬼脸,舔掉嘴角融掉的巧克力,「每次都只说这些。」
唱然顿时愣住。她下意识想替自己辩解:「我才没……」
最终还是承认了,少女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你觉得很烦吧?」
「怎麽可能呢?」随安夸张地笑了,得意洋洋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今天,再说,可是唱唱你第一次和我说对不起的日子耶。我要记下来当纪念日。」
「……你,」唱然觉得自己的脸像煮水似的烧起来。不可置信,岂有此理,「你居然装睡?」
随安懒洋洋地瞅着她笑。刚打完哈欠的眼框里还噙着泪水,他眨了眨眼,颇有一丝我见犹怜的姿态,很是撩人。
「你、说、呢?」
褐色的眼珠像清澈的湖水,随着那笑,掀起阵阵涟漪,看得她脸红通通地直低了下去。
「不过,唱唱啊。」
随安的嗓音很轻很低。她突然想起他小学六年级变声的时候,她完全没留意过是什麽时候变的。
因为每天都在一起,连那些枝微末节的变化也全一并习以为常。就连长高也是,她根本没发现到冯随安是什麽时候长高的,只会在偶尔,很突然的某一瞬间,发现自己追不上他的脚步,或必须踮起脚尖才能碰到他的脸时,她才会发现他们正在长大。
女孩抬起头,就像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注视着眼前这个男孩子。
「其实,我不想要你道歉的。」少年扭捏地噘起嘴,抱住膝盖,「而且你根本不需要道歉,你又没有欠我什麽……」
「那,」唱然歪头,「你想要我做什麽?」
她话刚说完,随安那人的脸就砰地涨红了,「呃啊!」他抵着自己的额头,开始在地板上打滚,「呜哇,这…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人家会想歪啦……欸,不,难道我现在是在作梦嘛?」
他一骨碌坐起,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脸颊,「很痛。」
唱然叹气,默默走到他身边,伸出手,随安以为唱唱又要揍他了连忙闭上眼睛。
但女孩的手却轻轻落在他头顶上,她蹲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做得很好喔。」
少年愣住了,迷惑地望着她。
唱然不理他,迳自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虽然方法很笨,也不找人帮忙,做事不经大脑、顶撞师长、让家人担心——」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少年的手温度比她的还低。唱然吓一跳,被没缩回手。
她温柔地望着他,指尖还留着他发梢的触感,凉凉滑滑的,像猫咪的毛一样柔软,「真好,冯随安是个善良的孩子呢。」
他难得别扭地垂下目光,切了一声,「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
哎哟哎哟,脸皮天下无敌厚的冯随安居然害羞了?梁唱然满意地勾起嘴角,「你本来就只是小孩子。」
他低着头不吭声。
啪,一滴红点不偏不倚地落在光可监人的木地板上。
唱然狐疑地盯着那个点——奇怪,和室地板原本有这个点吗?她正要用手指去抠,就被随安按住手,她抬头瞥了他一眼,他已经掩着鼻子,仰头转过身去。
血是从他指缝淌下来的。
唱然吓了一跳,拨开他的手,「冯随安,你流鼻血了!」
「啊……」随安苦笑地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小声一点,我不要紧。」
「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担心被骂?」唱然气极败坏却又明确地下达指示:「你、你赶快先把头低下来,健教课课本有写,头部高过心脏……」
她打算要冲到楼下找救兵,但却一把被随安扯住袖子。
「等一下,唱唱。」
渗出的血将他的制服染上点点的腥红,可他对着她露出的仓皇笑脸,却还是那样明亮和煦,「别让他们知道,我不想让他们又因为我吵架。」
有那麽一瞬间,唱然在他的表情瞥见他的自责。可也就只有那麽短暂的刹那,很快,随安又拿往常那灿烂的笑去塘塞这一切:「都怪你太可爱,害我流鼻血了,哈哈。」
她揣来面纸,让他按住鼻子,坐着休息。她在一旁紧盯,不忘补充课本上的急救内容:「张嘴呼吸。要不要我去拿一点冰块?低温让血管收缩,能帮助止血。」
「不用,」少年摇头,安慰她似的笑了笑,「很快就会止了。」
唱然突然觉得他变得很陌生。
那样的陌生里头,似乎躲着她未曾看到过的冯随安。光只是这样想,她的胸口便倏地难受起来。
她没把堵得胸口发疼的难受说出口,只握紧了他的手,随安也没说话,但他紧紧地回握住女孩的手。
两人的手心交叠在一起,中间紧握着微小的、彷佛再用力一点捏就会碎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