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什麽,随便答应一个陌生网友的邀约,原本只是在星巴克谈事情,结果莫名其妙就在人家家里睡了一晚,还穿着他前女友的衣服,顶着一头像鸟窝的乱发去上班!
一路上我简直像是要发狂似的思考这些鸟事。在我成长过程中,我费了好大的努力才忘记我那不堪的过去,前往华盛顿念大学、找到玩美女人编辑工作的薇薇安·佛莫尔并不是那种会因为这样的邀约便答应对方的人。
我来到我的办公桌前面,手机在昨日被我忘记带走。我啃着麦当劳早餐,而在我面前的凯西一脸惊骇地看着我:「天啊、薇薇,你什麽时候出现的?」
「就在刚刚。」我嚼着培根说,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大部分是萝丝打来的,好极了,我已经可以遇见接下来的结果。
「那件衣服不是你的吧?」凯西皱着眉头说。
「跟别人借的。」
「你是不是没穿胸罩?」凯西就是这样,老是注意到一些很不重要的点上。
我叹了一口气,然後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穿起来。我看着办公桌上的装饰品,比起我的同僚们,我的桌面上除了父母的相片和会随时补充的零食盒以外,就什麽也没有。
昨晚的事情开始缓缓渗入心中,像是在提醒我我是个空洞的人。每天就是工作以及工作。
爽约吧。有个声音在叫着。
「昨晚你干什麽去了啊?」凯西换上了八卦的表情靠过来,我正准备开始扯谎,却看到萝丝踏着愤怒的脚步走进来。
果不其然,我被骂了一顿。
没有报备就直接溜出公司,让主管高层准备开会检讨是不是给我们休息时间太松懈等等。萝丝一边数落我一边说我得立刻、马上交出稿子,否则可以取代我的人有成千上百在外面等着。
等到下班时间,我几乎已经精疲力尽了。
凯西看起来依旧想要知道我到底干什麽去了,我只好快速的趁她不注意时逃离现场。
等到乘坐电梯到一楼大厅前往街道,我便立刻看见那辆显眼的摩托车,以及仍旧穿着披萨店制服的马杜尔站在树荫下,他看见我便招了招手。
现在还有机会逃跑。我的内心几乎在嘶吼着,但我还是走向他,然後说:「要去哪里谈?」
公事公办,公事公办。等会儿再好好拒绝他就行了。我这麽想着。
「要不要去家庭餐厅?」
马杜尔用手指着街角再更过去的地方,那里的确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但我从来没进去过就是了。
家庭餐厅总是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在我家乡那里的这种店通常是学生们成群结队光顾的地方,而这会让我想到那油腻又多汁的食物,难听的点唱机,以及荷莉叶塔那个混蛋……啊,算了不想了。
我和马杜尔一起走过去,我突然感到一阵尴尬。撇除掉我现在没穿胸罩又穿着人家前女友的衣服,我连该开启什麽话题都想不到。
我与男人周旋那麽多年的经验到这里都派不上用场,我的天啊。
我们坐定位,来到家庭餐厅一定要喝奶昔,所以我便点了草莓口味以及一盘义大利面。
马杜尔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不知道这家店的奶昔很难喝吗?」
我瞪着他:「你为什麽不早点说?」
在餐点上来後,我们终於要开始提起正事。我又开始後悔为什麽要来到这里,而且奶昔真的很难喝。
我应该要利用这段时间去好好喝一杯调酒,只要把自己灌醉,那这种烦恼事就一定可以烟消云散。
「为什麽,」我听见自己这麽说:「过了十年之後,你才想要找我们,就好像失踪案的黄金四十八小时,现在才开始行动,你不觉得已经太迟了吗?」
马杜尔用叉子戳着他盘里的生菜,低声回答:「那个时候还小,我不知道你们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
「班森死的时候,你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吗?」我反驳似的说道:「现在说不定所有人都忘了他们曾经在这个群组待过,大家都好好得过自己的生活了啊。」
「如果有好好过生活的话,我想你在得知他的讯息时不会哭吧。」
我的叉子停了下来。
心跳像是要击破胸膛一般快速的跳动。我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对方的脸,但除了一片真诚以外,我没看见其他的情绪。
「……那又怎麽样。」我勉强挤出一句,在人声鼎沸的餐厅中,这句话几乎低不可闻:「我还是有好好过生活啊,你呢?浪费时间去找到我?现在又想让我和你一起去找其他人?」
马杜尔没有退缩,他只是点点头,然後说:「我们都必须背负起班森的死亡,这是曾与他一起活过的我们的义务。」
我稍微愣住了。
然後又想起班森。在公会的那段日子是我童年中最快乐的时光,这无法否认,我在那里和大家一起成长,讨论着如何写小说,课业或者是人生问题什麽的。
我在那边哭过也笑过。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告别吗?我会选择在家里上吊自尽吗?我会瞒住所有人吗?
答案是不会。
所以同理得证,班森是个混蛋。
「那为什麽是现在?」我的声音乾瘪且近乎丧失力气:「过了十年、不,正确来说是十二年……别告诉我,你直到二十八岁才意识到这种事情。」
马杜尔沉默了好久好久。
「那段时间我在试着实现梦想。」
梦想,多麽耳熟的字眼。
然後我也想到了,参与那个公会的人,谁不是抱持着那些想法进来的呢?下一个史蒂芬·金或者是尼尔·盖曼,那个时候的我们挥舞着笔,在班森那句诅咒的带领下向前迈进。
「试着用小说,创作属於你的世界吧。」
我没有打算问马杜尔的梦想实现了没,所以我只是又喝了一口奶昔,然後问:「那你接下来该怎麽办?」
他静静地回答:「前不久我有记电子邮件到所有人的信箱里,目前有一个人回我,但这不是重点。薇薇安……我知道这对你或许会很难受,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我们互相注视着。
「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要知道,班森是为何而死的。」
我有千百个好理由能够回绝他。这理由多麽的薄弱。如果我们能够更戏剧化一点,譬如说班森是被谋杀什麽的,又譬如说马杜尔罹患了癌症只剩下三个月寿命,他希望找齐所有人之类的,我们缺少了这种小说般的剧情条件。
只有一个满腔热血的男人说着要找人。
我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好啊。」我脱口而出:「我来帮你,但是在我们成功之後,就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要再见面了。」
马杜尔看着我,用一种似乎是悲伤的神情。
「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