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夕暗阳炎
长镰锐利的寒气肆意的切进一护的肩膀。
隔着皮肤与肌腱,其下的骨骼全部被巨大的冲击撞散了架。
少年左手反握持刃。
步伐沈重,膝盖颤抖,整个身躯宛如被压缩到极点的弹簧。
刃与刃的互咬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右手交握在不堪重负的左指之上,妄图增加一些微不足道的反抗力道。
像是在绝望中奋力撕扯着自身羽毛的鸟。
挣紮着,挣紮着……
——我还能坚持,我还能坚持!
这样愚蠢的告诫着自己。
——只要再多一点点时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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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的兽带蛇瞳带着冷笑的虚假怜悯着身前的小东西。
当接到萨尔阿波罗那个恶心的变态发来的消息时,他内心还有几分不信——源自对于妮露艾露始终身爲‘虚’而拥有兽性的信任和渴望。
——第三十刃的寝宫内,养着一只可爱又弱小的整灵。
他当时的反应是——哈,再怎麽说那个女人也是爬到第三十刃位置的瓦史托德,怎麽会玩这种恶心的过家家游戏?养着一头屁事不能干的整灵愉乐?妮露艾露又不是你这种恶心的变态!
——跟我做个交易如何?有着粉色长发和甜腻声音的变态邀请般绅士的弯下了身子,摊出手掌。
——我知道你对几日前那次决斗被打断有很深重的怨气。所以,这次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与虚弱状态下的妮露艾露独处的机会,如何?
诺伊特拉瞬间攥紧手掌中的长镰刀柄,手背青筋暴起。
——那个小鬼,你要我带来?
——恩~理解力很不错嘛~
男人妖娆的摆了摆身姿,细长的手指划过耳边柔顺的碎发。
——生死不论?诺伊特拉舔了舔嘴唇,眉眼开始泛起令人脊背发寒的锋利微笑。
——嘛,自然是活的最好了。虽然死了也能用,不过就观察不到实验中一些有趣的反应了——你要知道虚圈的整灵可是很稀少的存在。
——记住你的报酬。
干脆的转身离去,诺伊特拉胸中满溢着怪异的鼓胀感,属于野兽最原始的本能在他体内高鸣。
——是疯狂难忍的战斗欲?亦或是难以啓齿的情欲?
大概无人可再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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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奇奥拉突然有了想杀死妮露艾露的感觉。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却是最接近极限的一次。
仿佛留恋一般轻轻吻啄指尖的黑色气旋,瞬间聚集成形,向尚且呆愣原地的妮露艾露劈出一道诡秘的暗绿色箭芒。
妮露艾露悚然变色。
黑虚闪像顽皮的游鱼一般,轻轻摆动尾鳍紧贴着妮露艾露绕过了她,尖啸着冲向其身後徐徐绽放的巨大花朵——那花瓣上满布黑斑,始才绽裂开一道小口就已经喷吐出浓重的腥臭黑雾。
无声无息开放的花朵,就这样被无声无息的被齑爲粉尘。
妮露艾露转过身走到花朵的所在地,默默蹲下,手指轻轻擦过其地面的沙土,皱眉,“大虚之森里,应当是没有这样的植物的。”
乌尔奇奥拉微微蜷起手指,“比起这个,你更应该担心爲何我们两个会被突然传送到此处。”
妮露艾露依然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没有转过脸,“乌尔奇奥拉,我知道你还在抱怨我当日阻止你杀死诺伊特拉。”
脑中突然绷紧一种带有强烈不悦感的嗡鸣,乌尔奇奥拉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沸腾的熔岩压下,“一定要现在讨论这些麽,妮露艾露。当务之急是尽快返回你的寝宫,我不希望单独留一护和你那两个战力都算不上的从属官一起。”
妮露艾露直起身来,淡淡开口,“不,乌尔奇奥拉。这是身爲朋友我需要劝阻你的话语:诺伊特拉并不是战士,只是一头单纯的野兽罢了。我们一度从野兽变爲有理智的大虚,具有理性的人,对手应该是一个战士。而杀死一头野兽,是我们在远古时代同爲野兽时才做出的行动。”
乌尔奇奥拉苍白的手指,慢慢攀附上左侧面颊上覆盖的四分之一面具,冷淡地歪头看向正义淩然斥责他的妮露艾露。
然後他奇异的浮现一个笑容,微妙的弧度像极了天空高垂的弦月。
“你所赞颂的拥有人性的人类,现在依然贪食着野兽的骨血。唯一的区别是——他们不再‘杀死’了,而是选择更简单的‘屠戮’。”
曼妙的月华从大虚之森的冠顶投射,乌尔奇奥拉静如深潭的翡绿色眸子似在凝视着对面的丽人,又似遥望向虚无存在的彼岸。
“当野兽的爪牙可以危及你和你身边的存在时,妮露艾露,你还会这样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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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望见那场单方面虐杀的沛薛,转头就向妮露艾露的寝宫冲去。
“沛薛,你要干嘛?!”咚德恰卡一把拽住背对着他撤退的沛薛的衣领,大吼道,“一护在那边!我们要去帮助他!!”
“恶——”脖子被勒得生疼,沛薛一把挥开咚德恰卡的右手,恶狠狠的回答,“我现在要去找妮露大人!那个家夥以前我们都是见过的,妮露大人……只有尽快通知到妮露大人!一护才有活命的可能!!”
“别开玩笑了!!孤身奋战的一护怎麽可能活命,我们……我们要去帮他挡下诺伊特拉的刀刃,”被迫收回胳膊的咚德恰卡手掌都在剧烈颤抖,“如果……如果没有人站在一护和诺伊特拉之间,只要一击——不,也许只要他刀锋带起的气流,一护就会被斩成两段!!!”
“——所以说要去找妮露大人啊!!你别再耽误我时间了!!!”沛薛向着远方白色的寝宫疾驰而去,细长的腿像是蜘蛛一般高频交错,在沙丘上留下浅浅的足印。
咚德恰卡默默静立在原地,用刚刚没有发过力的左手,缓缓交握住抖得像糠筛一般的右手。
“一护,我——”
他向着训练场挪动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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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麽?
训练场的地板上那看似红色油漆的东西,其实是喷散四方的血液。
——已经,不行了麽……
闲庭信步游走过来的宛如死神一般的男人,尖削的脸被巨大扭曲的笑容撕裂。他轻轻扬起手中镰刀一个微小的弧度,胸腹间划过的刀锋轻松斩破了虚夜宫的白衣,黏稠的红色带着一股气味强行钻入鼻孔。
——啊,原来我的血,是这样的味道。
左臂已经被整齐的削去,顺着碗大的断口一股一股泵出的鲜血,在一护身後勾勒出半片羽翼的形状。
“哦~已经不行了麽——刚才不是挺能打的嘛!啊!!连灵压的使用方法都没掌握的可恶小鬼,”诺伊特拉一把将镰刀深深插入紧贴着一护右臂腋下的地板上,满意的看到那个小子,仅仅是因爲逼近右臂的刀锋寒气而浑身颤栗的模样——因爲深深烙印入那具破破烂烂身体的,左臂被切下的疼痛。
于是心满意足的狂犬,准备一脚踢飞失血过多的面色惨白的男孩。
——突然一道粉红色的虚闪划破充斥着死亡腥臭的空气。
诺伊特拉看到这个顔色,心中骤然一惊,举起双臂交叉于胸前,做好了硬扞妮露艾露虚闪的准备。
——没想到看似来势汹汹的虚闪,竟然没能在诺伊特拉的钢皮上留下一丝划痕。
一个肥胖的身影闪现,留给诺伊特拉的是充满了古怪黄色斑点的背部,像是一块凹凸不平的奶酪一般滑稽可笑。
他明显是尽自己最大的速度催动的响转,出现在训练场後毫不迟疑的抱起地面上伤痕累累的男孩,准备立即逃走。
但是在诺伊特拉的眼中,那个白痴的行动就像是放慢了的镜头般毫无威胁可言。
——垃圾就该躲在原地瑟瑟发抖!!谁给你的勇气上场救人?!!
诺伊特拉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弯成虾米般弓起背部,发出地狱的震颤狂笑。
他探出舌尖,标有着数字8的濡湿肉块在空气中欣喜的颤动。
金黄色的虚闪像是轻松捅穿纸张的手指一般正中咚德恰卡的背心。
——哈,垃圾就是垃圾,活该!!
用脚毫不在意的翻过咚德恰卡的屍体,诺伊特拉一镰刀割碎了他的面具。
胖胖的脸上挂满汗珠,镶嵌着因震惊和痛苦骤然瞪大的双眼,和不甘紧抿着的双唇。
“哟~小鬼,妮露艾露这个垃圾从属官,似乎也很清楚自己孤身来救你成功的可能性哦!”诺伊特拉低下头,用染满对方鲜血的手指揪起一护的脑袋,在半空中晃了晃他无力反抗的身子。
“放……开……我……”几不可闻的细语更加勾起了诺伊特拉的施虐心,他狂笑着把手臂举到高空,然後一把将人类脆弱的躯体投掷在地,砸下一个深坑。
一护仿佛感觉不到身上又多了几处崭新的骨折,他仅靠一只手臂,艰难地翻过身体——这其中还因爲动作太笨拙像是仰面朝天的海龟而惹得诺伊特拉哈哈大笑。
一只手扣住因之前的战斗而翻起的地砖,另一侧因残缺的肢体只能蠕动着向前,缓慢的……缓慢的……一点一点向死不瞑目的咚德恰卡蹭去,身後划开一道混合着泡沫的血迹。
诺伊特拉此时极有耐心的等候在一旁,懒洋洋的用手指拭去刀锋上的温热,再舌尖一卷,腥甜顿时晕满口腔,像是得到什麽极致美味一般,他享受的眯起金黄色蛇瞳。
——终于,就在一护痉挛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咚德恰卡破碎的面具时,诺伊特拉一步上前,继续了方才被咚德恰卡以命阻止的行爲——将一护远远身体踹飞。
一护已经浑然不觉身上的疼痛,他继续尝试着翻过身来准备爬向咚德恰卡的方向。
“啧,不自量力的垃圾真是多呀!”诺伊特拉突然不耐烦了起来,他瞬间响转到一护坠落的地方,一镰刀挥下去,尖细的刃头刹那间精准地插入一护的左眼——跟诺伊特拉一样的虚洞位置。
手腕再轻轻一抖,扬起镰刀的同时,其尖端连带着的橘色眼珠飞出,骨碌碌的在地砖上弹跳,最後扑在沙土堆里再无可寻。
一护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眶里血线汩汩流淌,浑身痉挛着颤动,像是一条尾巴被钉死在砧板上的鱼。
——喂,过分啦,可别玩死了——
萨尔阿波罗柔媚中夹杂着一丝阴毒的声音,回荡在诺伊特拉已经被嗜血兴奋感糊住的大脑中。
——我要把那个半死不活的小整灵传送到我这了——
——而你,记得拿你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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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奇奥拉忽然感觉左眼有一种被挖去的抽痛感。
断裂的血管在左眼内砰砰跳动,鼓胀——挤压着骨质眼眶。
他停下在大虚之森内疾驰的脚步,左手游移着试探上面颊。
——没有伤口。
“怎麽了乌尔奇奥拉?刚刚是你说的要尽快赶回寝宫,怎麽现在自己反倒停下脚步了?”妮露艾露感到了身旁气息中传来的不知所措,皱着眉反问。
——乌尔奇奥拉曾经在一护的灵核中留下刻痕。
纤细的手指浮动在眼皮下的球面之上。
——就在一年前的生日那天,在一护当面许下愿望的时候。
指尖深深的扣入眼眶,尖利的指甲轻松将连接着的神经和韧带斩断。
“乌尔奇奥拉,到底是怎麽回事?”妮露艾露看到这反常到惊悚的一幕,收不住声音的音量,上前一步准备拉开在她的眼里乌尔奇奥拉正在自残的左手。
——而现在,那个始终温暖存在着的灵核波动几不可闻。仿佛吹到极致後爆炸了的皮球,四周满布着深深的龟裂。
美丽的幽绿色被挖出後被攥在苍白手心,还带着丝丝缕缕潮湿的血气。
——顺着灵核即将熄灭的波动,乌尔奇奥拉从那些斑斑点点的裂隙中,得以窥见一护此时的处境。
那里已经是个异世界了,连夜晚的黑暗都被血红色给掩盖过去。
“妮露艾露……”左眼下漆黑色的细腻泪痕,被新涌出的血流涂抹成苋红,当所有视线的交流都被遮掩在冷酷的刘海之下时,乌尔奇奥拉此时的笑容,如鹤垂死于溪水一般优雅,让妮露艾露背後的脊柱骨浮起恶寒的颤栗。
他轻触流到唇上的血。
——妮露艾露,我看到了。
毫不在意的掐碎掌中紧攥的眼球。
——呐,你也看看吧,轻易放过野兽的……後果。
四散的眼球碎片逐渐化爲灵子的微风,在一呼一吸之间侵入妮露艾露的大脑。这种恍惚感逐渐震撼她整个身体。
乌尔奇奥拉已经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