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於他们会在一起,还得提到员外。
当时他和严颜的关系好,但也止步於朋友的阶段,也没多想再进一步。
会产生变化还得说起那个入秋的季节,严颜约了他一起去动物之家做义工,虽然讶异严颜会约他,但想到这人喜欢动物更甚於人类,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那天严颜开着车,车上播着不知道是哪个乐团唱的抒情歌,充满着拉丁风情,旋律好上口,三於听了会就跟着哼了起来,哼着哼着又谈起员外昨天又睡着了,但却是倒着睡在滚轮上,要不是严颜开着车,他还想拿手机出来炫耀。
严颜握着方向盘的手霎时收紧,又像是不想破坏三於的好心情,随口应了几句,握紧的手在吐息间缓缓放松。
不管怎样,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
动物之家在山上,差不多在三於会唱这首歌之後,他们才抵达了目的地。
期间坐在副驾驶的陈三於看着窗外的风景,好一会儿才想到这歌是不是重复了好几次,好奇的问,「严颜啊,你这首歌是不是单曲循环?」
「你该不会现在才发现吧?」严颜瞥了他一眼,「还是你要换歌?音响可以直接接你手机播。」
「不用不用,这歌挺好听的。」三於摆手,「就是好奇你怎麽一直重复听这首。」
「听不腻,就一直放了。」
「哦?那你可不能设成闹铃。」三於说,「我之前有首歌也特别喜欢,还去买了专辑的那种。结果一设成闹钟,大概一个礼拜我就不想听了。」
「不会。」严颜突然开口。
「啊?」
「喜欢的东西,怎样都不会腻的。」
话题打住,他们下了车,走到了动物之家门口。
也许是因为在山上,风景十分怡人,吹来的风拂在脸上,舒服的让三於眯起了眼。
但写着怡馨收容所招牌却是老旧的摇摇欲坠,白磁砖泛黄,连栏杆也生了锈。要不是严颜看上去熟门熟路的,三於都怀疑这地方像是废弃建筑。
「这边离都市远,知道的人也不多。」严颜解释道,推开了铁门。
但一进去收容所里面,三於却是大大改观,外头老旧,里头却不马虎。
「严医生来了啊,这次还带了人?」负责人是一个笑的憨厚的大叔,见到严颜一点也不讶异,语气熟络的打了招呼。
「嗯,这是我朋友。」严颜在登记簿上签名,还顺便签了三於的名字。「多多的皮肤有好点吗?」
「有,我把多多换到单间就好多了,谢谢医生嘿!」负责人边说,推开了通往动物区域的门。
三於不知道该怎麽形容他的心情。
他知道动物收容所的名字,也明白这类型机构的作用为何,但知道也只是记在脑海中的几个字,和亲眼帮两者划上等号的意义截然不同。
一条长廊,两侧是关着狗狗的铁丝网,环境被尽心打理的乾净,为了不让收容所看起来阴暗,墙壁有部分弄成了玻璃,暖洋洋的透着光进来,却又不至於热得让动物没地方可避。
也许是听到开门的声音,离门比较近的几个狗狗立马奔到前头,攀着铁丝网不放,摇着尾巴眼巴巴的看着进来的三个人类,圆圆的黑眼满是好奇及兴奋。
被前面笼子的狗狗引起注意,後面也有狗闻声而动,一瞬间就像是被行注目礼一样,每只狗都被打理的整齐,脖子上挂着名牌,见到他们还有几只忍不住叫了几声。
也有别的狗趴在地上,懒洋洋的甩着尾巴,动也不动的,彷佛没有什麽能挑起他们的好奇心,只有负责人靠近时才投去目光。
三於突然有点不忍心再看,连他也说不上为什麽。
「那是黑酱。」严颜开口,三於的视线随着严颜方向移动到角落的一条黑色土狗,「她快十岁了,很温驯的一个女孩。」
黑酱原本是窝在角落,听到严颜的声音,立刻奔上前,三於这才注意到黑酱的右脚有点跛,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却挡不住他看到严颜的开心。
「黑酱是生病脚才这样,但她原本的主人嫌弃她病了麻烦,所以就把她送来这。」严颜蹲下身,透过铁往摸了摸黑酱的鼻头,「乖女孩,等等带你出去散步。」
黑酱像是听得懂严颜的话,低头呜了一声,又乖乖回去原本的位置待着,只是等到严颜起身往前走,视线都没有从严颜身上移开。
收容所不大,他们却走了好一阵子,严颜走走停停的,跟三於讲着里头的动物们。
「哎,别舔,小四你都吃到小五的口水了。」两条米格鲁争相舔着严颜的手,後头还有其他狗儿巴巴的等着後补。
「严医生在这边人气挺高啊。」三於佩服的说,不难看出严颜是真的很常来这边帮忙。
「动物是最真诚的,你对他好,他们都知道。」严颜脸上满是对动物们纵容的微笑。
「是。」想到员外平常嫌弃自己的举动,但却会乖乖的任由他揉肚肚。
走到最底的笼子关着一只吉娃娃,生的可爱却一脸生人勿近,哪怕看到人气严医生也不为所动,端坐着像个大佬,但三於经过时,却是大声狂吠了起来。
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最後还是严颜拉着人赶快走掉,到了吉娃娃看不到的地方时,严颜才呼了口气,「抱歉,我都快忘记叫叫认生。」
三於觉得自己这麽多年来好像误解了认生的意思。
「……他的尾巴?」
被带离後,三於才想到刚刚看到的画面,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吉娃娃的尾巴似乎短了点,有几块皮毛特别稀疏。
「那是他以前主人弄的,看吉娃娃小小只的可爱,却不知道这种狗狗神经纤细。」严颜说着,走在前头看不清他的表情,语气却是压不住的冷漠,「觉得吉娃娃神经质,动不动就乱叫,就不耐烦了。」
三於不知道该如何评断,这种事说的人多,但却无法根绝,那些虐待或是不会善待自己宠物的人,大多都觉得他人凭什麽置喙,那可是自己的『所有物』。
「烂人。」他想了想,下了这个结论。
「是,但这种烂人……却还有合法弃养这条途径走。」严颜说着,带着他到了幼犬区。
幼犬们被另外安置在别的地方,除了和成犬隔开避免危险外,还有一个现实的理由。
「很多人觉得幼崽可爱,从小养也比较容易养熟。」严颜嗤了一声,指挥着三於把幼犬抱到别的空笼,握着水管冲洗起地面。
三於不语,怀中的幼犬耷拉着耳朵,眨着圆润润的眼睛抬头,小鼻子还湿润着一拱一拱的,幼小的身躯他一只手就圈的住。
他明白多数人来到动物之家,优先选择幼崽或名种犬的理由,但听着严颜的话,想到的却是刚刚那条长廊中,那些争相抢着上前的狗狗们眼中希冀的目光。
「可是那些成犬们,一开始也是幼崽的。」三於把幼犬放回笼内,好动的小狗一下就迈开小短腿追起同伴的尾巴,两三只狗狗滚在一团。他不敢想像等到他们长大之後,还没有被领养的命运会是什麽。
沉默的清完了幼犬的区域,严颜带着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你看看你想先跟谁去散步。」
见着三於犹豫不决,严颜又补了句:「如果时间允许,可以回来带别只出去的。」
「嗯……」三於轻轻的应了声,又问,「如果今天没有出去散步呢?」
严颜安静了一会,才慢慢的说,「那就要等到下次义工来,或是所长有空带他们出去。」
三於看着两旁的笼子,难以言喻那些狗狗的眼神,里头揉合太多感情,严颜跟他说的那些故事,不再是社交软体上转发的文字,他试着想,其中还是有过的幸福的动物,但这些被遗弃的、曾经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只能孤伶伶的在一片鲜为人知的地方过完一生。
「然後呢?」三於控制不住自己,明知道的结果,还是执着的问。
「就在这边一辈子了。」严颜低声道,「别的地方,如果过了时间还没有人领养,就会被送进人道房里。」
「我曾在别的收容所看过,比这环境更乱、更脏,拥挤不堪。」
「柴犬很可爱吧?傻呼呼的,可是那里的柴犬不会笑。」
「哈士奇有时憨了点,但还是威风凛凛的,但一进去之後,只是把自己缩成一团窝在角落。」
人道房。
三於想到的是之前被大力推广的电影十二夜。他没有去看这部电影,并不是因为那时的他还没有饲养小动物,而是觉得自己如果看了,肯定会在电影院大哭。
而事实证明也是,他光是看着电影心得,配着一张张的剧照,就觉得心脏被压得喘不过气。那些动物们的眼神太暗沉,没有希望的黑眸是一潭死水,再掀不起任何波澜,像是认命似的趴在地板上,被迫接受他人规定好的结局。
谁不想半眯着眼享受阳光,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尾巴,吃着定量却足够饱的食物,接受来自人类的抚摸或亲吻。
谁不想被爱呢?
「人类啊,爱动物又不爱动物。我不敢说看了太多,但在兽医这一块,有人觉得几百块看诊费太贵……也有花了上万帮动物开刀,赌那微乎其微的痊癒。」
三於突然的就想到了员外,想到了员外曾待的宠物店。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这个大家都会讲的标语,可是市面上标榜着纯种名犬名猫要价不斐,那些违背了仓鼠天性的合笼却不曾根绝。
也许会有好主人带着他们回家,一辈子爱着他们。可这对於饲养标准却是持续降低,还没有建立起正常价值观,或是还没有独立能力的人们,又造就了悲剧的循环。
看到三於的表情难受,严颜揉了揉他的头顶,安慰着说道:「别这张脸啊,虽然现实是这样,但爱动物的人还是很多的。」
严颜边说着,走到了原本黑酱的笼子,他进了笼,老练的帮黑酱套上项圈,牵着黑狗走出来。
即使腿有点瘸,黑酱还是尽量稳着身躯,跟在了严颜的身後。
「你牵牵看,黑酱很亲人的。」严颜把牵绳递过。
三於不怕狗,但却怕黑酱突然朝他吠叫,实在是被刚刚叫叫那一下弄的心有余悸。
但正如严颜所说,黑酱发现牵绳另一端换了人,也没有任何举动,温顺的等待着人类的动作,不断摇着的尾巴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可以摸吗?」发现没有想像中的可怕,三於蹲下身,抬起头问严颜,话一落下,黑酱像是知道三於在说些什麽,直接凑上前舔了舔他的手。
「现在还会怕吗?」严颜笑着问,回应他的是三於抚着黑酱的下巴,换来狗狗更加亲近的靠在三於膝上。
黑酱让三於牵着,严颜则去另一个笼里带了只米格鲁过来。
「走吧。」严颜说,米格鲁从一被带出门,就欢快的奔在前头,还要严颜快走才跟的上。
外头地大,负责人划了一块当作散步区,里头还有由矮至高的跨栏,还有小型的溜滑梯,对於大型犬来说大概一跨步就没了的高度,黑酱和米格鲁却还是玩得很开心。
玩累了有手动帮浦可以打水,坐在树荫下,黑酱乾脆把头放在三於腿上,享受人类的摸摸,而严颜还带着米格鲁到处跑,那上衣从出来散步开始就没乾过。
黑酱眼皮耷拉着几乎睡着,但只要手一停下,马上又睁开了眼,眼神写满了怎麽不继续摸的表情,三於只好哭笑不得的继续手上的动作。
而不远处,米格鲁像是玩开心了,乖乖的被牵了回来,三於看着严颜弄着帮浦,一压下去,水还没喝到几口,米格鲁还以为在玩,把毛皮打的湿漉漉,直接甩了严颜一身水。
难得看到严医生无奈的神情,三於哈哈大笑,连黑酱都睁开了眼,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继续散步?」严颜说,身後的米格鲁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兴奋得绕着严颜打圈,差点没让牵绳缠住脚。
「我们先休息,看你玩水就好了。」三於憋笑。
严颜挑眉,哪里不知道三於在笑他,摸了下米格鲁还没乾的皮毛,直接在对方裤子上盖出了个手印。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懒洋洋的靠在後面的树干上,一会儿才开口:「觉得这里如何?」
三於思索了下,回答:「很好,王先生对他们也很用心……」
王先生就是负责人,他把这些毛孩们尽力打理乾净,有什麽小病小痛,严颜也会帮着处理,就连刚刚蹓着狗时,三於才知道散步区有些设施还是王先生自己做的,就为了让狗狗们玩得更加尽兴。
这边不存在十二夜,尽管为此付出的是逐渐增加的费用,可少了生命倒数计时的紧迫,动物们眼中还有光,还能够去信任人类。
也许是查觉到三於的话语未尽,严颜侧头看过来,却没出声,只是静静的等着三於接着说。
「可是到了这里,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被送到收容所的动物们多半有着令人鼻酸的故事,这个私有的动物之家也不例外,里头的毛孩们被照顾的好,却无法抵消他们来到这之前受过了什麽。
「我也是。」严颜望着天空,看不清他在想什麽,「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想让他们开心点,开心到希望他们能够再一次获得幸福。」
「这边…领养的人多吗?」三於迟疑的问,地点离市区远,又是私有的收容所。
「幼犬比较多。」严颜回答,「所以有些年纪比较大的猫狗,王先生都自己养了。」
听到严颜这样说,三於敬佩的回:「王先生真厉害。」在知道这是私人的收容所,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对王先生的佩服,佩服他的爱心,也佩服他有勇气去做这些事。
「真的。」严颜点头。
他是知道王先生本职的,收入并不足以支撑整个收容所,但还是拼了全力去做,好在这几年藉由发达的网路,能够募到些捐款或是一些好心人捐赠的食物,才不致於让收容所倒闭。
像是想到了王先生陪着动物们老去的回忆,严颜想到了正题,又接着道:「不过王先生也挺不好受的。」
「怎麽说?」
「无论有没有被领养走,王先生都是照顾他们最久的人,出了什麽事,往往也最难受。」
三於想着那个憨厚的中年人,说话没几句就转到这些动物们身上,再加上严颜说的这些,肯定是很爱动物,才有办法做到这种程度吧。
「我们来之前,王先生养的一只猫才刚过世。」
三於讶异的抬头,严颜继续说下去,「看不出来吧?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但这种事却怎麽也无法习惯。」
「永远都无法习惯的。」三於说。
「这倒是真的。」严颜呼出口气,「我做兽医好几年,明明只见不到几次,但出了什麽事,还是觉得难受。」
三於拍着严颜的肩安慰,动作却不敢太大,就怕吵醒已经在腿上睡着的黑酱。
「王先生那只猫活了很久,换成人类都是个老太太了。」严颜说着,他也算是陪着那只猫老去的,虽然难受,但一讲起回忆却是忍不住微笑。
「以前毛发一乱就忍不住舔顺,到老还是这样,结果还是王先生看她不方便,有事没事就帮她梳梳毛…哎,真是挺讲究的一个老太太。」
三於想到猫咪老了身体不方便了,却还是坚持的舔毛的画面就笑了出来。
「最後这老太太生了病,拖了太久太痛苦了,什麽仪容也顾不上,王先生就想着他的猫那麽爱美,肯定也不想要丑着死去吧。」严颜说着,三於慢慢的敛起了笑容。
「王先生…最後怎麽做?」
「太累了,所以也不想让她那麽痛苦。」严颜一句话,三於就懂了。
「王先生很难受吧。」三於说,不敢想像亲自下了决定,把跟自己家人一样的宠物送走是怎样的感受。
「一定的,但就因为不想让她们难受,只好让自己难受了。」严颜说着,却是把目光移到三於身上,他缓着声,像是怕把三於吓跑,轻轻的开口:「那如果员外病了老了呢?」
听着严颜的话,三於不去想心中萌生的怪异感,打哈哈的说道:「怎麽可能?员外吃好睡好的,我要先担心的是他是不是又胖了。」
平常的一句玩笑话,严颜却没像往常一样接下去讲,突如其来的让三於有点不安,「怎麽了严颜?」
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严颜知道这件事迟早得跟三於说,他压住三於的手,直视对方的眼睛:「三於,员外病了。」
而三於还来不及理解严颜口中的病了,是不是跟自己想像中是同个意思,严颜又接着讲,像是宣告判决般,残忍且不容逃避。
「……是肿瘤,只是还无法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
陈三於觉得他的世界在旋转,晕眩着,等到清醒时却发现自己站在悬崖边。
肿瘤。
那放在人类身上都是恶梦的名称,他无法想像出现在他宝贝的仓鼠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询问:「有、有办法治好吗?」
严颜叹了口气,逼着自己披上属於严医生的战袍,理智的回答:「良性的还能想办法,但恶性的…很难好。」
砰的一声,三於觉得自己好像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整个人失重、失重,恐惧攫住了他的心神,但严颜的话还是不断的回荡在脑中,哪怕带着黑酱回笼,告别了王先生,甚至在回家路上,话语都未曾歇息,脸上盈满了泪水,却连擦乾的力气都没有。
「是上次触诊时发现的,不大,还不会影响到员外。」
「…良性?良性有痊癒的例子,但未来会不会再复发,没有人敢保证。」
「手术可以切除肿瘤部分,只是仓鼠太小,麻醉对他们也是一种危险。」
「如果你不介意,我这边还有空房间,你可以带着员外过来,有什麽状况我也能第一时间跟你说。」
严颜把他送回家,三於却连怎麽上楼,怎麽拿钥匙开门的印象都模糊,浑浑噩噩的,等到看到了员外,整颗心才安定下来。
员外依旧乱跑乱跳着,像个欧吉桑一样拿後脚抓痒,抓完还啃了下脚爪,三於无法想像在这些表象之下,小小的银狐鼠里头生着什麽。
他运气向来不好,但却祈祷着,祈祷上天宽容一次,别那麽快带员外走。
三於不知道他的祈祷是否成真,严颜就带来了新的消息。
「目前看来是良性的。」严颜说,同时也在觑着三於的表情。
他知道这阵子三於很不好受,不安的心情让他无法好好入睡,也经常在夜半时起床看看员外的动静。
他曾撞见过一次,才发现这不是偶然,而是三於的每日行程,伴随着的是对方逐渐加重的黑眼圈,以及掩不住的无力。
「良性的…所以还是有办法的,对吗?」得到了答案,连日来找了各式资料的三於才稍稍松口气,虽然还有复发的可能,但至少比束手无策好的太多。只这样,他就欣喜的不能自己。
「有。」严颜给予肯定的答案。
「目前有两种方法:动手术,跟吃药控制两种选择。」严颜继续说,「手术需要看仓鼠本身的年龄和体力,而且如果肿瘤靠近脏器,切除了也会影响到身体机能。」
「如果是吃药控制呢?」三於抓不准决定。
「可以试试看。」严颜说完,耐心的等着三於的决定。
三於最後选择先让员外吃药,开了免疫力滴剂和黑酵母菌,虽然後者不具备疗效,但至少能够提升免疫力,减缓肿瘤对员外的不适。
员外还是傻呼呼的,该吃吃该睡睡,只是吃的少睡的多,活动力飞快下降,醒着也是没精打采的杵着发呆,连一开始讨厌的吃药到後来也不反抗,乖巧的让三於还宁可他推开针管,而不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员外啊,你以後想吃多少瓜瓜我都不阻止你了。」
三於喃喃,手指搔着银狐鼠的脖子,银毛底下的皮肤温热,汲着些微热度,三於才觉得堵着的心口好受多了。睡梦中的仓鼠没有回应,却下意识的抓住了一点指尖。
尽管吃了药,三於还是焦虑的不行,虽然知道疗效不会那麽快见效,但员外的情况却是一天不如一天,肿瘤增大让他连把员外抱起来都害怕,就怕一个不小心碰撞到,肿瘤破裂了成了腹膜炎,这对於仓鼠是极危险的事情。
但迎接他的却是染红了的纸巾。
怕尖锐的木屑刺伤员外,三於换上了厨房纸巾,连一些可能造成肿瘤破裂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少了那些玩具,豪宅望下去一览无遗,因此那滩鲜红是如此显眼,正中央的仓鼠软绵绵的,只有缓慢起伏的腹部证明他还活着。
三於几乎忘记他是怎麽把员外带去兽医院,又是怎麽熬过严颜治疗的时间,只觉得等待的每一刻都煎熬的如同火烧,又像被捞到岸上的鱼,挣扎着却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等到严颜戴着口罩出来,遮住了一半面容,三於看不清对方表情,但掩在底下的声音却一如往常的沉稳,「没事了。」
没事了。
三於不知道简单的几个字,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只一句话的时间,他整个人几乎克制不住泪水,有别於前一阵子的无助,三於头次觉得流泪也能让人喜悦。
「这阵子要注意员外会不会去咬伤口,如果会咬的话就要帮他戴头套了。」严颜简要的说明。
「头套?」
「对。」严颜找出猫狗用的头套示范,「不过仓鼠的就要自己做了。」
他们又讲了几句,只是严颜还在上班,三於也不好意思拖到後面病患的看诊时间,打定主意先回家整理整理,给员外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想让员外再陪他久一点,从医院回来之後,员外持续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中途员外去咬伤口,造成二次伤害,不得已之下只好戴上那个妨碍他抓痒的小帽子。
「严颜你看!」三於招招手,喊来刚晨跑回来的严医生。
满身汗的严颜一头雾水,就看到戴着帽子的员外一脸茫然,想要像平常一样攀在墙面上,却是叩的一声,用纸板做成的帽子挡在前头发出声响,员外还不死心,换了个方向继续叩啊叩的,伴随着是三於越来越大的笑声。
察觉到把他戴上帽子的罪魁祸首还在哈哈大笑,员外不动了,乾脆坐了下来,和三於大眼瞪小眼,装做刚刚那个不断撞墙的仓鼠不是自己一样。
三於止住笑,就想看员外要做什麽。
坐下之後,戴着伊莉莎白帽的仓鼠看起来更傻气了,员外习惯性的抬脚抓痒,却怎麽也搔不到位置,试了又试,怎样都只能抓到纸板,整只鼠气的不行,连外头两个人类的笑声都不想理会。
等到伤口痊癒的那一天,严颜再次诊断,最後给出了康复的答案。
三於说不上是什麽心情,一直以来高高吊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松了一口气,缠绕着的不安在反覆的询问下,由严颜不厌其烦的肯定下驱除的一乾二净,随之是盈满心头的喜悦,鼓胀着压不住的笑意。
「严颜谢谢你,真的、真的很谢谢你。」三於激动的直接抱上了严颜,话也说不清,只不断重复着谢谢两个字,被强行抱住的严颜一脸纠结,想回抱怕不好意思,不抱又对不起自己,表情不断变换,最後只伸出手拍了拍三於的背,「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办了。」三於回想从员外确诊到现在康复,一路上严医生都帮着自己一同照顾员外,这份感谢用什麽话都表达不出来。
「没有你,员外才不知道要怎麽办。」严颜纠正。
三於弯弯嘴角,看着员外跑起了滚轮,速度不快,倒不如说是在散步一般,惬意的很,三於却觉得怎麽也看不够,想把这只让他又急又害怕的仓鼠抱起来好好亲一亲才行。
员外的散步时间没有很久,只一会儿就下了滚轮,抬着头和三於对望,一脸的跃跃欲试。
早就想这麽做的三於哪能不顺从员外要求,虽然伤口好了,但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那处,熟悉的把鼠带了出笼。
谁晓得员外一出来,飞也似的直接往严颜的方向跑,三於想抓都抓不住。
「儿大不中留啊……」三於心痛的感叹。
「可能比较喜欢我吧,毕竟不会喂他吃药还是戴丑丑的帽子。」严颜开玩笑的说,手上还逗着员外玩。
员外却啾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咬了严颜一口,「不喜欢我啊?真是,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严颜说完,还不忘捏一下员外的屁股,手感没以前的好,但以後还有的是时间养回来。
「就说了员外比较爱我,毕竟我才是他爸。」三於哼哼的说。
「陈先生,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被挟持为鼠质的员外一点紧张感也没有,攀着严颜衣袖就想往上爬,一个脚滑,还是严颜手挡在下头,才没来场仓鼠版的自由落体。
「儿子啊,爸爸在这边。」三於入戏很快,还吸了吸鼻子,试图用亲情感化玩的愉快的鼠儿子。
员外应景的啾了声,三於也不管鼠儿子是不是无聊又开始啾啾,权当儿子听进了他的话,更加卖力的演。
「真是个好父亲,只是陈先生愿意用什麽来换回你儿子?」绑匪先生任由员外爬上爬下的,板起脸的表情和小心翼翼保护员外的模样一点也相符。
「一块提拉米苏?」好父亲陈三於说,但绑匪没应声,他抓不准是不是不满意,赎金又往上提了提,「六寸的?…八寸?再加一个焦糖布蕾?」
绑匪还是不动声色,三於也是爱子心切,苦口婆心的劝道:「绑匪先生,不是看不起你的食量,只是我家员外的伙食费太高,我怕你亏本。」
「是吗?我倒觉得可以再多点。」严颜似笑非笑。
狗血的情景剧还没演完,肉票像是找到了个好位置,站在严颜肩头啾啾,拉过了两人的注意力。
「怎麽啦员外?」三於角色切换很快,凑到了员外旁边说道。
三於没有察觉他们两个靠的极近,严颜却是忍不住屏住呼吸,为了靠近员外,三於和他只相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几乎是他一低头,就能够碰到对方头发的程度。
严颜还在想着要不要拉开点距离,却没想到员外一个弹跳,直直的从严颜肩上落下,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伸出手去接住那只飞鼠。
鼠接到了,三於松了口气,想抬头说些什麽,却不经意的和严颜的唇瓣擦过。
「我、你…呃……」只有一瞬间的触碰,三於还是尴尬的不行,平时戏多,现在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麽,连耳根子都红透。
罪魁祸首陈员外却没能理解主人的纠结,仗着高度不高,又跑过去了严颜那里。
接过了自投罗网的仓鼠,严颜看着三於的反应,原本按住不动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他把助攻捧到手里,突然开口,「我後悔了。」
「啊?」
把员外递到三於面前,严颜才慢悠悠的开口:「陈先生…就用你自己换回员外可好?」
再然後,绑匪先生跟可怜的单亲爸爸就在一起了,还有他们的鼠儿子一脸得意,骄傲的就怕别人不知道他还有红娘这个副业。
我已经三岁了。
每天吃的好睡的饱,虽然还是会被三於骚扰,偶尔还会加个严医生,想避都避不开,能懂吃个饭还会被捏屁股的烦恼吗?!
哎,只是以前觉得厌世,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了。
习惯真是可怕啊。
不过这种习惯我甘之如饴。
被关在笼子里也好,仓鼠寿命不长也好,能够遇到他们,我心满意足。
……只是别再拿刚亲过严颜的嘴来亲我了!可以关爱一下单身鼠吗?!
我有点心累,对於他们老是把我的抗拒曲解成害羞,拿屁股对着他们是不好意思的想法,再一次觉得人类和仓鼠的思维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有一点共同的是,我知道我们彼此都爱着对方。
哎,最喜欢你了,陈三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