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许琪恩的家教课後，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开口：「琪恩，我问你一个问题。」
许琪恩点点头，「好啊，什麽问题？」
我盯着许琪恩，心脏跳得很快，问道：「那个袁曼榕……她应该是改过姓氏吧？」
「应该吧？」许琪恩歪着头，纳闷地看着我。
「那你知道她本来姓什麽吗？」
「……不知道耶。」琪恩笑了笑，「我们还没有很熟。老师，你问我这个做什麽？」
我被她问得语塞，尴尬地说道：「没什麽，我只是好奇。」
「噢……」她应了声，过了半晌又眨了眨眼，像是有什麽话要对我说。
我这才发现，许琪恩今天除了和我分享隔宿露营的趣事时是笑着的，其余时间，她似乎有些恍惚。这都怪我也心不在焉，课堂上频频走神，现在才发现许琪恩的异样。
「琪恩，你怎麽了？」我出声探问。
会让许琪恩露出这副神情的，应该是和那个数学老师有关的事情吧。
「徐馥老师。」许琪恩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望着我，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地，「你觉得一个快三十几岁的男生，会喜欢上一个像我这样年纪的女孩吗？」
我吃了一惊，睁着眼睛，愕然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很沉静，一双澄澈的眼里似乎多了几分茫然。
「为什麽突然这麽问？」我开口，「你不是说……要把那份情感藏在心底吗？」
琪恩看着我，突然笑了，「对啊，我是这麽说过，可是……」她说到这里，有了几分哽咽，眼里也浮上了泪光，「我发现，真的好难好难……我每天在学校都会见到他，看到他对我微笑、温柔喊着我的名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把对他的感情藏到心底最深处，最好都忘掉，下一秒却又好像重新喜欢上他了，对他的喜欢完全无法控制，就好像杯子里的水满了出来，不管我怎麽阻拦，也只是白费工夫。」
我听得有些难过，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本来以为隔宿露营这两天，我见不到他，会发现自己只是太想谈恋爱了，其实没那麽喜欢他。但我却发现自己好想他，想要看到他的脸，也想听他的声音——这种感觉好矛盾，我既希望离他远一点、压抑自己的情感，可是一旦远离了他，却又时时刻刻想见到他。」
我垂下眼睑，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琪恩……」这一刻，我竟然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
现在的我，拿什麽资格安慰她呢？我自己的感情失败得一塌涂地，我怎麽好意思用过来人的身分安慰她？
我沉默着，只是试图握紧她的手，想陪她熬过这一刻的心痛。
「徐馥老师，你觉得他可能也喜欢上我吗？」琪恩抬起眼，她眼神里的痛楚，我不忍直视。
她平时总是笑脸迎人，好像永远都很开心的模样，又有谁知道那都是她假装出来的？
「……如果他也喜欢你，你会怎麽做？」我抿抿唇，轻声问道。
「我……我不敢想，徐馥老师。」许琪恩垂下眼睑，握紧了我的手。
我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眼眶发热。
「因为只要一这样想，我就会忍不住更贪心。」她说，浑身都在颤抖着，「贪心地希望着，他真的会喜欢我。然後接着，又会更贪心地想着，我和他也许真的有一天可以站在一起，成为一对情侣……」
我的眼泪慢慢涌了上来。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的，连幻想一下都不行。」她苦笑，「就算他真的喜欢我……我是学生，他是老师，我们就算彼此喜欢，也不可能在一起。既然如此，我为什麽要去期待这种事呢？那只会让我失望、让我更难过。」
我本想认同她的话，可是却说不出口。我知道，即使琪恩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她情感上却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如果她真的不敢期待、不敢幻想，那她又怎麽会问我，他会不会喜欢她？许琪恩并没有发觉，自己的问题与後来说出口的话，已经自相矛盾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其实她妄想过无数次、也曾反驳过自己的期待无数次。她已经尝过了这种失望的滋味，所以才会如此挣扎痛苦着——理性的那一面不断告诉自己，要远离那个人，不要再作白日梦，那只会让自己不断失望；然而她感性的那一面，却总忍不住去盼望、去争取、去妄想，贪心地想要再多一些温柔、多一些妄想可能成真的机会。
看着琪恩这样挣扎的模样，我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琪恩就像现阶段的我，理智上很清楚该怎麽做，但却需要时间让感情沉淀下来，真正接受事实。
我轻轻拥住她，「没事的，我会陪着你。」
——琪恩现在需要的，只是陪伴。
我知道，我只需要陪着她度过这段伤心的时期，总有一天，理智会战胜情感，指引她选择对自己最好的那条路。
在这过程中，她会感到挣扎为难，甚至也可能尝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但最终伤痛都会过去，而她将成为一个更坚强的女孩。
「谢谢你，徐馥老师。」她也抱住我，我感觉到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领。我眼中的泪水也终於控制不住，轻轻滑落。
我闭上双眸，心痛的感觉不断蔓延——这股痛楚，是因为琪恩，也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