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式的校园,深浅不一的记忆里藏匿各人的经历。墙上反覆涂抹的白漆,浓缩斑驳的青春年华,曾几何时随光阴飞逝造就腐朽的岁月。手印、字迹,划痕。
於是人老了。
仍在的,风华不在。
我很疲倦,是一股谁都没办法给予安抚的倦怠感。是天上若聚结了浓厚的霾云,会下满了让人措手不及逃之夭夭的烟霞。一滴一滴的喷洒在所有不可避免的大地,承受着沈重无奈不可逆的脏。反覆的捉弄究竟有何意义?挑人的情绪又有什麽有趣?像是把柄一样的过去,那是活在谢青哲人生的记忆,不是我的。结果三番两次的一直把人推入像深渊的洞。
停止。多想喝止这一切。
荒腔走板,没有人愿意看肥皂剧反覆上演。
当谢青哲伸手过来抚摸我时,我并没有拒绝。绝非是妥协,而是忘记还活在不可逃脱的这一切。这瞬间,我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像是冉冉上升带着坚决的缤纷气球,不知随时将破於远方树梢,还是臭水沟。於是紧闭双眼,快速缩回身子迟钝避开,不想被他触碰。
「别碰我。」
双手旋即环抱胸口。自认理直气壮,却也不敢大声嚷嚷。
谢青哲的人像是冻结了。把举在空中许久的手自然收回去,搔了头。
「我觉得。你应该误会了。」
误会?
真是天大的笑话。对我来说,本就事不关己的事。
「还要继续胡说八道吗?我,林凡柔。从头到尾就与你,谢青哲,无关。昨天的事。我与Bird本就无意要闯进教室里面,所以你所谓的诬陷我『在意』才真正让我『在意』,还是『非常在意』、『极度在意』!」
抑制住,隐忍许久快爆发的怒火。这些日子来像是故意挑拨情绪的小动作,我真的受够了。让人上学放学,出门返家,就非得拆解理清所有,应该被套上什麽样的解释。
为了清楚你,到底想表达什麽。
还要用眼泪去赔。
「不管你怎麽想,这件事情就在今天,现在,到此为止。不要在纠缠我!」
「你什麽时候跟赵孟伦那麽要好。」
谢青哲突然话锋一转,在我还来不及反应就先开口反击。
顿时,我原先在心里辗转几百回要喷发的宣泄,鸦雀无声。
「与你无关。你不也跟他很要好吗?都是同学,你还要我说什麽?」
「你这麽急着解释,是暗示我什麽?」
谢青哲极为理性的泼桶冷水。我像被重重的搥打脑袋,一股幽怨的怒气开始弥漫在四周。
别再跟他瞎搅和了,这样永远都不会得到结果。
「我走。」
他脚步一横,挡住我的去路。
「单眼皮?」
谢青哲疑惑的重覆我的话。事情本就不该复杂,直说也无彷。我便脱口而出。
「对啊。就,我自己偷取的。」
结果人生中最糗之一,就献给眼前这个毫不掩饰大笑的谢青哲。
「喔,太好笑了。哇哈哈哈哈哈!」
我急忙上前摀住他的嘴,阻止他压低音量。
「你小声点!别相害。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才不想被误会跟你有什麽。」
谢青哲听到心里去了。悄然反抓我的手,往上移至鼻口。像是研究鲜花,品嚐了掌心的味道。
根本就是个,费洛蒙浓烈的家伙。
「…,你放手!」
我使劲要抽开,他就藉力使力巴紧不放。由於靠的太贴近,脸庞彼此喷上的气息,谢青哲的眼神开始变的温柔。
「有什麽好介意的。以前就这样玩在一起,没关系。」
「放屁,我介意啊!」
忍不住爆粗口,但也来不及修改。眼前的当务之急绝对不是保持淑女风度,而是快点逃离魔爪。
「说实在话。要是你吃苏姿颍的醋……」
又是像情窦初开少年的朦胧单纯,眼神是驻足在风雨中的绒毛小狗般悲怜。
「我叫你放开!我不要听。」
不死心的挣扎,扭痛了自己的手腕。才惊觉男人制伏女人是多麽的轻而易举。是北美洲时冷时热复杂无常的气候,是捕蝇草设下的维纳斯陷阱。
「真的没有吗?」
谢青哲落寞口吻的变化并非让人态度软化的手段,却是使人不得不发狠的底限。
「别让我从喜欢你变成讨厌你!」
此话一出,谢青哲瞬间松开了我的手。我连忙往後退,直到距离他无法轻易袭来才止。双手搓揉手腕发红的部份,除了痛觉,还有着手指的勒痕。
「天啊。」
像是经过风台来回糟蹋的结穗稻梗,瘫软无力的彼此慰藉。板着脸,徐缓的靠墙蹲坐,抬高仰面。
「他妈的,真想抽菸。」
一切静止了。如我所愿的结束了。我抬头看天空与树枝交错的湖水蓝,比方才明亮些。待我回神时,谢青哲依然还是没动,不发一语。
是我把话说的太重了?
那又如何,要这样恣意妄为,当然会受伤。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道歉的。
「喂。」
我凑过去,脚步轻柔。深怕他又动手动脚,便隔了几尺的距离喊他。但他并没有理我。
「喂!」
忍不住气。才伸手去拉衣袖。因为叫也不回应,便加快了拉扯的速度与次数。就在左摇右晃的醉生梦死中,他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声,就把头低下来不理人。
难道是我太凶了?
怎麽色胚瞬间就成了傻瓜蛋了?自知理亏又难辞其咎,只好心一横双手捧上他的脸。
「干麻啦,生气了喔?」
瞬间就拍开了我的手。直到左瞄右探要偷窥他的表情,谢青哲竟然会闪躲。
「唉唷,躲什麽。我看一下。」
就像处理学龄前儿童一样麻烦。最後我一拐子就把他的脖子扭来,硬将他的头掰起一望。
「咦?你哭罗。」
我满是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孩眼眶泛红。
这是什麽情形?我从来没看过男孩子流眼泪。老实说,是挺震撼的。
我不懂谢青哲为何而哭,更惨的是。如果是因为我的关系而哭……
我这辈子不就都得背负这样的罪孽深重了吗?!
「喂,你振作呀!你不要哭啊!我最怕男人哭了呐。」
吓的左右轻拍他的脸颊,
「大哥,你清醒点啊。不要吓我咧。哈罗~」
使劲浑身解数後,才换来谢青哲抿了抿嘴,恢复了应有的样子开口损我。
「干,还敢讲。因为你让我伤心啊。」
一霎那间,我从似懂非懂晋升为恍然大悟。然後耳根子瞬间刷红,语无伦次。
「你有病呀!」
全身寒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疯子,这人是疯子呀。十足十的神经病,患了罗曼蒂克癌末期的绝症患者,喜怒无常不讲道理的呀。谢青哲先苦笑几声,随後嘴角上扬又大笑。
「我是认真的,可是你都不相信我。」
他耸肩,表示无可奈何,表示自己何其无辜。我松开巴着他脸的双手,气到颤抖的食指指着他谈判。
「无论小时候如何,我现在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你现在这样逼我接受,就等於是在勉强我!」
越想越气,真想一口气骂个过瘾。
「你要是再继续这样,我就……」
「喂、喂,先别说了。靠么,时间要来不及了。」
谢青哲指着司令台上的钟,
「你好自为之,我先走一步了!」
我警觉大事不妙,转过身子拔腿就跑离现场,开溜的速度之快。谢青哲不甘示弱的从身後追上来,跑到一旁。
「嗨,一起走啊。」
「走开啦,谁要跟你一起走啊。」
我撇过头狂奔,往操场的方向迈进。谁知道谢青哲很快的随後又跟上,
「喂,小时候的事情,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边跑边说着。
「你还说!到底关我什麽事啊?」
越跑越喘,还要跟谢青哲对话,差点岔气。
「你不想知道喔。」
谢青哲轻松自若,好像这点运动难不了他。就连跑步说话都能脸不红气不喘。
「所以呢?」
我很喘,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下个礼拜六,学校门口,不见不散!还有~我先走一步了,掰掰!」
随後谢青哲以大跑步冲刺的姿态瞬间进到帐篷堆里。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放任我这个小短腿继续在路途中奋斗。
「去你的王八蛋!」
当我坐在帐篷外喘息时,Bird正好拉下帐篷的帘子欲走出来,睡眼惺忪的看着我气喘如牛…
§放学§
隔宿露营终於结束。
我与Bird带着当初携来的行李,步履蛮姗的一起走到车棚牵车。我总是在犹豫不决是否坦白与谢青哲之间的事。多麽的匪夷所思与怪诞诡谲以至於难以启齿。沿途一直放在口腔里支支唔唔的,想着该怎麽表达才好。就在Bird一直讲,而我一直听的段落结束後,我决定先试探性问问。
「那个,问你喔。」
对方发出“嗯”的一声,代表尊重。
「你有青梅竹马的玩伴吗?」
Bird皱起眉转过头,一副不解的模样。
「是指男的,还是女的?」
我摇头。Bird随即表示明白。
「有啊。」
简洁有力的回答杀的我措手不及,不可置信的眼神马上就出卖了我,惹来Bird的侧目。
「怎麽?我不能有青梅竹马吗?很奇怪?」
我连忙喏喏回应,不敢惹她生气。
「有青梅竹马的感觉是什麽啊?」
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麽,不过脱口而出。
「应该就是一个从小到大的知己玩伴,如此而已罗?」
她从包包的侧边口袋一掏,把这几天带来没吃完的零食包装打开,然後推到我的面前。
摇摇头,她才又收回去。
「原来如此。」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後继续发问。
「那,那个男生喜欢你吗?」
此话一出,bird不仅喷光嘴巴里的零食,还差点呛到自己。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拍她的背,然後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递上前去。
「被你害死,乱问一通。」
她白了我一眼。看来真的问了不该问的。
可是,可是……
「为什麽你们不会相爱呢?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我不死心的追问,於是Bird没有多想。
「因为我们都彼此当对方是哥们、姐妹,所以根本就不会有恋爱的感觉!」
我眨了眨眼,Bird看了我许久。确认我不再问让他喷东西的问题後,才又往自己的嘴巴塞了几片饼乾。
「那他後来有把你当新娘子吗?」
bird又喷了一次饼乾。这次喷的到处都是,最终好像是我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样子。
「新娘你个头啦!谁小时候会这麽变态?」
原来谢青哲跟小时候的我,是两个小变态…
「好嘛、是我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对不起嘛,不要生气。」
为了不让bird制造环境脏乱,所以我不问了。直到一起步出校门之後各自回家,那些无解的问题依旧在沸腾。只是我只能靠自己脑补,无法找人帮忙解答。
「我回来了。」
推开家里的玻璃大门,妈妈正从厨房走出来。
「隔宿露营好玩吗?」
家长一贯的对话模式,简单的关心几句。
「还不错。」
这次我只花了几秒脱口而出,给了一个谜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