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蜷曲在教室中的学生都涌出来。专心听课的也好、埋首苦读的也好、睡着的也好，被新进度弄得头晕转向的学生也好，这会儿都得暂停，看要怎样补充身体需要的养料，好继续头晕转向，枫和她的同学也掺在其中。
真烦啊，尤其现在正是尴尬的时候，枫想。
「枫，你们还好吗？都没有听你再提到他的事。」
「我们没有什麽，只是最近没有见到面。」
「该不会没有成功？什麽时候的事？有事要讲啊，别自己闷着。认识这麽久了，相信你知道我的口风有多紧。」
「真的没有，倒是我知道所有的八卦都是你告诉我的。光想这个，不如想想要吃什麽。」
「会告诉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嘛。」
「你朋友这麽多。」
「欸？是那孩子。我就先走了。」
枫她们和男孩撞个正着，那朋友二话不说退开，大抵是去找她的好朋友了。果然要遇到的。枫把浏海播到耳後，等着。不想先开口但很难，因为男孩是那样的不安。看来他也对这次的见面感到意外，要说什麽都没有想好。
「那天的事你知道了吗？」
「大概知道了，我逼着她问，她不太愿意讲。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打电话给你，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谢谢你没有打给我，我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枫转头看了看四周，说：「这里人太多，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
「你不饿吗？」
「也可以。先买个面包之类的，找个照得到阳光的草坪坐下。」
「今天天气真的不错。」
「很难得的。你下午有课吗？」
「有。」男孩想了想，说：「但今天可以不去。」
「嗯，很难得的。」
「谢谢，最近过得怎麽样?」枫从男孩手中接过咖啡，是超商的，跟以前一样。她好希望什麽都没有变，她想要确定问题只在於自己。
「就跟原本差不多，没什麽改变。」
「也是。」
枫的眼睛低下来。早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吧？我不会是第一个。她转动着纸杯，开口靠近了又转走，准备要喝才发现根本没有扳开饮料口。放下来继续转动着杯子。
「不过距离上次看到你好像是很久之前了，虽然想想也才两个礼拜。」
枫喝了一口咖啡，烫到舌头，说：「你要说说关於女孩的事吗？」
「她啊，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样子吧。很活泼，对身边周遭充满好奇。有几次不明不白的被打一顿，回家问她才知道是因为她一直盯着人家看。」男孩笑了一下，好像回想起当时的尴尬处境，接着说：「她很敏锐，又很容易激动。说起话来很幼稚，但仔细想想才会发现事情都像她说的那样。」
「有时候我们会争吵、冲突，即使知道她是正确的，我还是无法接受。每次都是她原谅我，然後我再让她失望。」
「嗯，这样啊。」
枫发现无论哪一个问题都问不出口，每次想象今天这样的对话，总要追根究底，咄咄逼人也无所谓。不过现在气氛不对，这些终究也跟她没有关系，至少现在跟她没有关系。但她多想明白啊？她从来没有了解过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好像周遭的人都是一件一件的物品，没有目的的动着。无法将其他人看做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跟她一样会开心、会难过、会想望的「人」。枫知道现在男孩很危险，不是对枫很危险，是对他和她很危险，看看他手腕上那些浅红色的痕迹。就是知道了，枫还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接近他，无法克制。无法，不行，不行，无法，枫反覆拉扯。
「总之我要为那天的事道歉。」
「不会不会，我只是有些被吓到。」
枫抱着膝盖，咖啡已经放在旁边的石阶上很久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吸走热气？草坪那端开始吹起凉风，还好，眯起眼睛躲过这一阵。
她是很怕冷的，这里的冬天实在太长，有时候难以想象同样的地方曾经存有夏天的温热，对，最热的天气也只能用温热来形容。枫抿着嘴唇，每个夜晚不停侵袭她的梦境；辗转之间辗扁又膨胀的慾望；不停重复运转的那些情节对话，现在同时涌入她的意识。
周遭原本玩耍打闹的孩子都无影无踪，风吹着树飒飒的响，心跳却这麽明显，胸腔强烈地感受到撞击。声音闷在里面，闷的很痛，无法制的冲动侵蚀理智。不行，现在不可以。
枫巍巍然的开口：「嘿，和我在一起好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快拒绝，不可以。求你了，不要答应，为了你自己，不要！
「我⋯⋯没有，这样想过。」断断续续的，枫彷佛看见女孩的影子叠在男孩的形象上闪烁。每一次出现，表情就越犹豫，嘴唇抿的就越紧，她要被打倒了。
天啊，全世界只有枫能对男孩伸出援手，现在她几乎亲手毁了他可以得到帮助的唯一机会。枫伸出手，轻按在男孩的手臂上，说：「我们在一起，就试试，好吗？」
枫很紧张，她很害怕，非常害怕。要是出了什麽事，谁能负责？又该怎麽负责？
但不安很快就被另外的情绪掩盖，枫感到手背一阵冰冷，是男孩的温度。她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不忍直视心中诚实、毫无掩饰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