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9a.m.
「29秒看完一生」。
背景配上奥芬巴哈的康康舞曲,轻松愉快用29秒度过一整节的导师课。
导师在台上讲述人生大道理,下面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头们听得懵然一片,脑袋不断转着刚才的旋律,似曾相识啊,老兄,我们在哪见过吗?
长大後被家人逼去学钢琴,老师翻到康康舞曲的时候总会说:「这首你绝对听过、绝对。」
对,老朋友了。
5:59到6:00,中间的差距不只是一分钟。
这样的时间里,影片大概可以看个三次左右。
蜗牛大概可以爬个15公分左右。
男孩大概可以多睡个60秒左右。
或是……
更多。
他习惯设定两个闹钟。
第一个是放在床头的小时钟,当指针从5:59移动至6:00,贯彻整个梁家的铃声轰然巨响,宛如庙会活动的咚咚隆咚锵,总能先把梁父梁母吵醒。
「该叫他别设那个闹钟的,叫给我们醒,自己还摊在床上……」
梁母每天早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儿子不知道从哪里捡回家的魔性闹钟。
没有意外,这个闹钟都会被梁母用力拍下去,在梁母的一句「闭嘴,闹钟」下当个乖宝宝,不吵不闹。
而男孩原封不动地躺在床上,抱紧被子,睡得正熟。
看吧,60秒果真不只60秒。
第一个闹钟,任务失败。
第二个闹钟呢,佛系。
六点十分,原本黑成一片的手机萤幕倏地亮起,虫鸣鸟叫啊,多麽贴近大自然的铃声,,一会啾啾叫一会翅膀拍拍,溪水潺潺流过男孩的房间,而男孩连自己房间水灾了都不知道。
是要叫醒谁啊?
昨晚搬运饼乾屑搬到一半睡着的床边小蚂蚁?
小蚂蚁早被上一个闹钟叫醒了小蚂蚁!
果真佛系,发现自己的声音远远不及上一个闹钟,二号选手在一分钟後自动关闭投降,萤幕刷上一层黑。
不对,按照这闹铃声来看,一切的错误根本都要归於手机主人才对。
就是现在躺在床上、口水流在枕头上那个,仍是毫无动静。
闹钟铃声就不能设个刺激一点的吗?
第二个闹钟,任务失败。
「阿尹啊,起床啦!不是说你暑假就能摊在那里。」想说梁妈妈,您一定很辛苦吧,这15年来辛苦您了。
「再十分钟……十分钟……」男孩不耐烦地翻身,不理会梁母的叫唤,换个姿势继续睡。
同一时间,在男孩的呼声与口水声下,大男孩左手拖着24寸的藏蓝色行李箱,背着墨蓝色的後背包,右手拿着不久前才换的手机。
萤幕停滞在与男孩的聊天室,即使上头显示六小时前上线,大男孩依旧不放弃地输入无数次的「你在哪?起床没?我要到你家了」给他。
讯息旁边的勾勾,白底蓝字,可以看出男孩暂时不会理他。
「真是……都走到你家门口了欸。」
轮子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声音停止,他将手机放进暗粉色的五分裤口袋里,右手叉在腰上,眉头皱起。
路过的老爷爷看见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拖着行李箱,还以为小伙子离家出走了,关心地问:「少年啊,怎麽啦?没地方去吗?」
大男孩咧起嘴,一排整齐的大白牙令老爷爷难以直视,「没有啦,阿公,我以後要住这里。」
边说边指着眼前这栋红白相间的透天厝,分上下层,二楼阳台上的香炉明示了二楼的作用,隐约能用肉眼看见里头的红、黄、橘交杂在一起。
「啊,梁家是吗?」
「是的。」
老爷爷迟钝地点头,看看天空,晴空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没有道别,迳自踩着脚踏板离开。
他满脑子转着大大小小的问号,一个外貌不及弱冠的陌生男子,来到了梁家……
啊啊,一闪即逝的负面想法。
老爷爷双手握住煞车,不安地回头一望。
梁家的小女儿才小学一年级……
大男孩拉着行李箱哼着自创小调往门口前进,站在梁家大门前,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动门把。
此时的梁母正在浴室盥洗,没注意到一个陌生男孩入侵了自己家。
大男孩将行李全部扔在玄关,擅自走进男孩的房间,看见男孩像个三岁孩子似地抱着棉被,口水流了半边脸。
啊啊,未来的每一天都要看着这张睡脸吗?
大男孩夏晨勳爬上男孩梁星尹的床,整个人跨在男孩身上,双脚分别放在他的腰际两侧,双手则撑在枕头上。
他压低身子,整个人贴在星尹身上,只听见梁星尹睡意浓厚地嘀咕:「不要弄啦……」
「哦齁?睡得很熟嘛,连谁在你身上都不知道啦?」夏晨勳的双唇放在他耳朵上,低声道。
一句话戳破梁星尹的睡梦泡泡。
全世界只有自家的猫会趴在自己身上,没有例外。
但是……
现在趴在自己身上说话的,可是人类啊?
难道是自家的猫被附身了、变得会讲话了?
还有这诡异的重量是怎麽回事?
「起、床、了,小梁。」
不对,这称呼……全世界只有他会这麽叫他。
小梁。
是夏晨勳。
他不敢睁开眼睛,深怕眼前的和心里想的人一样。
他怎麽会在这里?
沉睡了足足八小时的脑袋,梁星尹把上面的灰尘拍一拍,试图在不知道前面的人是真是假的情况下翻出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过了十秒钟……
翻不到。
翻不到。
翻不到啊。
「我没看到你所以你不在我没看到你所以你不在我没看到你所以你不在……」梁星尹索性将手放在眼睛上,遮住双眼,不知道在可爱什麽地催眠自己。
既然是梦,那傻一点也无妨吧,他已经放弃思考了。
晨勳心里念着这人怎麽笨得那麽可爱,使力扳开他的手,看见对方半边红透的脸颊,受到光线刺激而眯起来的小眼睛,和夏晨勳的双眸对上。
并不是鬼神,也不是梦境,更不是一只被附身的猫,而是真材实料、活生生的夏晨勳。
我的天老爷啊,这梦也太逼真了吧?
「早安,小梁。」掳获梁星尹无数次的灿笑在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状态下华丽登场,再次惊呆了梁星尹小朋友。
夏晨勳成功登上了不知道第几届叫醒梁星尹比赛的冠军宝座。
主席请就位,奏乐……
下一秒,比一号闹钟还要轰烈的尖叫声,响遍了整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