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笙的身子微微一愣,瞧着夏若惜泛红的脸,以及快要被她咬得渗出血的红唇,他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麽给予回覆或者任何安慰,脑袋一片空白。
他能听到夏若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娇小的身子,原本低下的头抬了起来,夏若惜的眸子依旧那般的美丽让人不由自主驻足,可此时却染上了雾气还有一丝坚强,她不再咬唇而是解释,「妾身明白妾身吐出的话像足了同情,可并不是如此,打从一开始妾身便不是为了同情而说出这些话。云哥哥是妾身思慕多年的对象,在京中所有的公子妾身看不上眼,妾身总认为云哥哥是妾身的注定即便他从来没有看过妾身也好、也罢。
「可是到了最後,妾身甚至有些诧异原来自己如此的不堪一击。这个向往,在小时便像是个目标指引着妾身,但是妾身却清楚很多事情,不可能一夕之间便毁於一旦。太多、太多时候妾身比任何人都来的清楚,妾身即使顶着夏家嫡女的名义,却样样不如姊姊,说来妾身不过就只是——」夏若惜想了很久。
即便云若奕的话有如夏桀送给妺喜的锦帛撕开了多年的情分,可是她又有何资格指责?她心里无法去记恨,即使尹笙,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没有资格配上他?连长公主也心悦於他,自己到底算些甚麽?
夏若惜甚至已经遗忘了身上所穿着的是崭新的纱袍,大力地捏紧了它,捏的手心泛白。她很惶恐,尹笙是清楚不已的。
他吸了口气,以一种分贝极小的声音打断了夏若惜,「若惜我从来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更清楚再放任你继续说的话,那便是失控。夏安离永远也不会是你,你不需要处处与她比较,你们俩甚麽时後是同个人了?若惜我要你清楚,你是夏若惜而非夏安离,太多太多事情,来日方长,不需要刻意加快脚步。」
「可是,即使是来日方长——」谁又会等待着我,走到那呢?
夏若惜的眼眸里头闪过一丝悲伤,她默默地低下头,低下她的眸子,心头感觉胀胀的,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连夏若惜都以为尹笙大概生烦了,没有想到的是,尹笙不过是在思忖着该如何安抚她,他说:「夫妻要的不是坦承无私,是一份忠诚,我要的不是将过去掏出让自己伤得更重,好比你现在如此伤心,又何必再拿出来再划上一刃?哭肿了眼眸拿条毛巾热敷下就好了,你说是不?」
夏若惜对着这句话一楞,她有些胆怯的抬起眸子望向尹笙,却见尹笙眼底温柔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撩起了一小撮秀发往耳後一勾,「我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麽,我要的不过是夏若惜打从心底的笑靥,为了你,我愿意等待。」
夏若惜的发丝随风微微飘逸,但不安也好似随着风缓然吹走,红唇启了又合,她此刻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泛起鼻酸,明明警惕过自己不能留下任何眼泪,可是,为什麽有那麽一个人愿意等待她、愿意包容满是缺点的她?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晶莹豆大的泪珠从白皙的脸颊滑落,她削葱般的手赶紧接着抹去,她不希望这些泪珠被他瞧到,最後勾了一抹灿烂的微笑,她说:「在人海茫茫之中,妾身始终以为不幸怎麽就这麽配合的,突如其来的掩没了妾身?妾身以为自己茕茕一身,却怎也没有想到原来并非如此,刚好相反着。」
尹笙瞧着夏若惜歛下了眼眸,他多少有些惊讶,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暖暖的,最後说:「妾身这词在我面前倒是不用了。」
夏若惜点点头,没有回答。
尹笙俄顷便吐出这麽一段话,让夏若惜有些反应不及,最後她终是明白尹笙的意思,「若惜,我不清楚你是否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场杏花。杏花难得开得漂亮,当年娘亲将我交给娘家训练武术,而三年前便是我回到尹家那年。我看过夏安离,我跟着嬁姨去到了那,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奏琴的夏安离,起初我当真以为夏安离有如皑皑白雪那般,不苟言笑。」
闻言,夏若惜不太懂尹笙话中之意,夏安离平常不就是冷冰冰的样子吗?她很少看到夏安离笑的样子,在夏家她与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即使从来也没有人对她无礼,可是想想也许夏安离很是记恨夏莲。
夏若惜今年处於及笄之年,夏安离不过大她三岁。在夏若惜尚未出世时,夏安离早已是个三岁的女童了,听夏莲描述,那是在极度寒冷的雪天里,到了此刻她还记得夏莲的口气。
——「我怎麽想也没有想到,夏安离的身影会独自出现在夏家,带着一封信,我这才发现原来那麽小的孩子眼里也会有恨。我发觉自己好似做错了,不该让夏安离母亲离开让她独自漂泊,当年的事情我没有想的太多,我只想把这个尚未怀有孩子也尚未有能力夺我夫人之位的女人赶出去,要她永远也别回来。」
——「若惜,我知道你还小不清楚我在说些甚麽。我很两难,我不想让夏安离受苦,可是如果我不将那个婢女给赶走,现在站在外头恐怕便是你了。安离的母亲已经逝世了,这才回来找我们夏家,如果能若惜你便把她当作亲姊姊看待吧,她也是个孩子,她不该是我们大人纷扰下的牺牲品。」
当时的她很心疼大她不过三岁的夏安离,更是十分的佩服,从一开始带有恨意的眼神到像是看破红尘俗事的样子夏若惜一丝一毫的纳入眼帘,甚至不想去起疑,可何尝不是学着藏着、掩着?
「但仔细一看,她的嘴角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弯度,我不敢断言夏安离到底是在笑些什麽,但一切对於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犹记得夏安离那时候十分惊讶地瞧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继续弹奏着琴。我又走了一会儿,却见没啥麽新奇本想转身离去却在杏花树林里看到了你。我是为了你爬上杏花树的,挺鲁莽的不过我却没有後悔,你可知道为什麽?」尹笙有些好笑的捏了夏若惜的脸颊说道。
夏若惜摇头,在尹笙预期内投了一个怀疑的眼神,真没想到原来尹笙做过这事儿,可为何总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她问:「为何呢?」
「那儿人潮实在太满了,可我还是注意到了和皇上谈话的你,那虽然天真却真实的感情在当时的我看来莫名的……傻。因为我一直知道你前面的那位男子便是当年的太子,那必定会登上皇位,享有三千佳丽,而你最终会在各种争斗中耗费青春直到死亡。
「但最後我却不明白我想看看你与他说话的样子到底有几分假、几分真,逼不得已我只好跳上杏花树,却没想到一个动作让嬁姨着急万分,还让你转过头瞧怎麽了。而最让我没有想到的,便是我既然记着你,记到了现在,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尹笙好听的嗓音缓然阐述着当年,却让夏若惜的心里掀起了汹涌波涛。
——「云哥哥你想想,我对你爱意深切,未来你可别负了我啊。」
夏若惜想,最後还是负了,负的体无完肤。原本早已停下的泪水,在此刻那最後一丝防线崩塌一滴接着一滴,竟然有那麽一个人不管她是否还记着他,他却默默地记着她已久。
她似乎想起那句话了,妾必生死相依,上一句是——君若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