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時梨花開 — 第二十一章:唯見林花落(上)

很多时候讲的都是一个缘分。

这是佛家的概念,用来形容人与各种事物间的联系。

就算你不相信,仍旧会在冥冥中被缘分所牵引。见证它或许需要五年、十年、十五年,甚至更久,但它一定会指引你走向一个结果。

就像有些「会遇见」的宿命是难以逃避的。

不过这种佛道思想都是迷信,是属於封建时代的东西了,这是个新中国,不需要那种旧时代的东西来迷惑人。要相信只有唯物主义才是正确的,这才是新中国的人民应该相信的东西。

金秋十月,正是个丰收的季节,因为气温的关系树叶都染成了金红,河边长满的芒草带出了恰到好处的萧瑟之感。

十月里似乎什麽都是金黄的,树上的叶子,满开的菊花,低垂的稻穗。只有木芙蓉开出了鲜艳的色彩,是萧瑟的秋日中一道特别的景色。

今年的收成不错,但这要感谢的不是五谷神,应该要是自己的努力,或是说,毛主席吧?

十月已经带着一丝丝的凉意,是个适合出游的日子。

可惜大部分的人都没能拥有这份清闲,不过要是肚子都填不饱的话,确实也没有办法去思考玩了的事情。

在上一次约定好後,李豫堂真的开始教如春鸣散打。

由於地点选来选去都有一方会不满意,所以教学地点最後还是选在香兰堂里头了,不知怎麽的就达成了共识。

依旧是在那个边间的包厢,两人移开了原本放在中央的桌子,虽然是小了一点,但凑合着把这里当成一个教学场地。

「你这里用腰的力量。」

「这样?」

「对。」

今天李豫堂依旧如约到香兰堂去教如春鸣散打了,虽然他根本是满心的不愿意。

虽然不乐意,但这一教都已经教了一个星期。如春鸣学的很快,不过一些压腿、姿势矫正的步骤他倒也可以忽略,因为平时的练功就已经给了他良好的基础,也是这个原因,李豫堂教起来可说是容易了很多。

可是他怎麽又来香兰堂了?

想到这个,李豫堂实在很想搧自己两个耳光。

脑子怕不是被门夹了。

当初说好的不来呢?难道被吃了吗?简直就是在打脸嘛!罗宋均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摆出什麽欠揍的表情。但仔细想想,明明已经答应人的事情却又反悔,这样也很混蛋不是吗?

不过,就算好好回应了跟别人的约定不是混蛋,可是又得到香兰堂不是苦了自己吗?到时候被人知道,搞不好被传:「李中校喜欢男人。」可不就麻烦了?先不说军里的大夥儿们会怎麽看他,他还怎麽出门见人啊?

算了,答应都答应了,乾脆自暴自弃吧!

话又说回来了,如春鸣可以想到去军营或他家里找他会给他带来麻烦,怎麽就没想到去香兰堂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这个人到底在想甚麽?

李豫堂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茶,一点其他的东西都没吃,也不怕茶醉。

一旁依着李豫堂的只是练着职权的如春鸣看到忍不住问:「你干嘛啊?李豫堂?喝个茶跟喝酒似的,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谁苦大仇深啊?」

「喝茶也没有你那样的吧?」

李豫堂愣了一下,转了话题问道:「你是不是练完了啊?废话那麽多。」

「练完了,是说你有必要那麽凶吗?」

「我哪有凶你?」

「那你口气好一点。」

「真罗唆,你既然练好了,演示一下我看看。」

如春鸣点点头,把刚刚李豫堂交代的东西全都演示了一遍。李豫堂看过後很满意,心情很好的点了点头。

「嗯,做得很好。其实你学得很快啊!」

「可能是因为不太需要压腿、调姿势甚麽的吧?」

「也是有可能,刚开始学的时候,每天压腿、俯卧称、矫正姿势什麽的,真是苦死我了。」

「但这麽说来,你的筋骨应该不硬吧?」

「是不硬啊,怎麽了?」

「做个朝天蹬我看看。」

「哈啊?什麽鬼?而且什麽是朝天蹬?」

如春鸣轻松地抬起腿,整条腿几乎是贴在身上,但他本人看上去却没有一点不适,手很自然地垂着:「就是这个,做一个。」

「我现在穿什麽,你让我做这个动作。」

「总之你会吧?」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没什麽,只是觉得你应该很适合唱武生才是。」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

「只是纯粹这样觉得而已。」

「反正我不管怎样都不会去唱戏,重点是我根本不会唱戏,再说了,你确定我唱起戏来能听?」

「这可不一定吧?你也没有唱过,而且武生也不太重唱。」

「这是重点吗?」

「你不是觉得自己唱的不能听吗?所以告诉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豫堂有点无奈:「不管怎麽说,我都这个年纪了,怎麽可能还去学唱戏?太老了吧?」

如春鸣歪了歪头:「当票友啊?」

「不是这个问题啊!」

他根本不喜欢京剧,怎麽可能去当票友啊?如春鸣压根儿没搞懂问题的重点吧?但他又不好直接跟如春鸣说他就是不喜欢京剧。

李豫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你啊,怎麽什麽都可以跟京剧扯上边啊?像上次只是提到衣服而已,你就可以说那麽多,你是有多喜欢京剧啊?」

「很喜欢啊。」

「有那麽喜欢吗?」

「嗯。」如春鸣用力的点了点头:「真的很喜欢,喜欢那种充满了温度的感觉。」

「充满温度?怎样充满温度?」

「你不觉得京剧里的人物都有很鲜活的个性吗?觉得充满了生命力,也很温暖。」

「是吗?」

对於李豫堂来说,他真的不太懂京剧的魅力何在,自认也分不太出所谓「好听」与「不好听」的区别,如春鸣所感受到的「京剧的温度」,他真的无法理解,境界太高了。

「不过我除了京剧,倒也没什麽其他的东西可以接触,可以说是我最早认识世界的方法,所以才那麽喜欢吧?」

「你的童年那麽可怜的吗?」

「我觉得也说不上可怜,只是无论戏班还是堂子,都不会轻易把人放出门外,而且,凡是进去的,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有这种事?」

「当学徒前要签关书,里面规定了当学徒的年限,而且学徒必须任打任骂,生老病死概不负责。但学徒期间的收入全归师傅所有,学艺之余做杂务、还要伺候师傅及师娘。」

「既不负责生老病死,又要伺候人,还得学艺,这未免太辛苦了一点?」

「所以才有『家有三斗粮,不进梨园行』的说法,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谁舍得孩子受罪呢?」

「但要我说这实在太不人道了吧?就一直被关着吗?」

「也不是,有要出去唱戏的时候,但一般来说戏班的大门都是锁着的,一怕学徒偷偷跑出去,二是怕给人偷偷学去。」

「谁会去偷学啊?」

「别说,还真的有,很多戏班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被人学去就没有卖点了。」

李豫堂手撑着头,换翘着左脚道:「可是都不能出去玩什麽的,不会得自己可怜吗?或是看到其他孩子可以在外面玩,自己却要刻苦练功很不公平之类的。」

如春鸣摸着下巴,彷佛是在回忆一样,半晌後他说:「从前还真少有这样的想法,当然有过不想再练的想法,但比起练功的苦,我还是更怕师父的刀劈子呢。」他笑了笑又接着说:「而且我打小在戏班长大,其实也不知道普通孩子是怎样玩耍的。」

「戏班里的孩子都不跟你一起玩吗?」

要说从小就在某个地方长大,李豫堂也是一样的。但大家时常都一起玩,抓蛐蛐、恶作剧什麽的,大夥儿总是在一起打打闹闹的。

「哪有那个时间啊?有闲暇就被师父叫去练功了。」

「难怪都说学戏的苦,连玩耍的时间都没有。」

李豫堂微微皱起眉,看上去好像不是很能接受没有点自由空间这种事。

「苦是苦了一点,但我其实不後悔。」

「要我就後悔死了。」

「其实只要想到可以唱戏我就很开心,而且那些戏衣不是很好看吗?」如春鸣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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