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臨江仙.青瑤軼事 — 章一.幻陣

再次见到羽白,已经是在我满一千岁的成年礼上了。

但我宁愿没能再见到他。

白狐妖的成年礼极其特殊,别的妖不是筵开百席大肆庆祝,便是与亲朋好友一起欢歌快舞,哪有像我一样是注定要受难的?

只因成年对物种稀少的白狐来説,意味着具有独自面对生存的能力、以及背负起繁衍後代的责任。所以这个祝礼不仅是要考验成年白狐的灵力的程度,也要他们做好传承的觉悟。

可我和姑姑都受困在瑶丘,哪有什麽传宗接代的压力呀?再説,我们如今等同被常家村狐族放弃,为何还得去遵守这些从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定下来的试验?简单地吃顿饭当作庆祝不好麽?

只可惜那边厢姑姑已经布好幻阵,不知是她太墨守成规,还是真以为我在有生之年能出去结界之外。

但説到底,这不过是我过於胆怯、安於现状而已。每当姑姑跟我说只要我通过修炼的能力越高,终有一日是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时,我都在下意识回避,心中反驳这根本天方夜谭。因此久而久之,修炼对我而言逐渐失去意义,只是碍於姑姑的顔面才勉力维持。

话虽如此,但为了今日的试验,我在这三百年来都严阵以待地非常用功练习,只为攻破史称「一香断魂」的幻阵。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乃因在一柱香的时限内若未能出阵,那真有可能会死在幻阵中。以往的流言所示,十只白狐便有三只是在成年礼上失踪不明,连狐身也被幻境所吞没。这试验的确对未来至关紧要,要是命都没有了,何谈未来?

那为何还要做这样的试验?根据定下规矩的老祖宗本人说,过不了这一关,在外面险恶世途中迟早要被啃得屍骨不存,倒不如早点认清自己的软弱,至少死也死得乾脆明白。

所幸我在这些年的努力并无全然白费,在前面的法术测试顺利通过。但在进入姑姑用三昧镜织就的幻阵前,我实在有些害怕,一想到这可能是生死离别,眼泪已不受控地啪嗒直掉,便扑去姑姑的怀里,使劲搂住她不放,哽咽的再见凝在喉头。再怎麽不愿和惧怕,我都不会临阵脱逃,身为白狐的尊严和使命感,即便是像我这样没有崇高追求的狐狸来説,还是有的。

姑姑抚摸着我飘落下来的长发,在我耳边轻道:「没事的,就照我教你的去做。姑姑在家里做好饭等你。」

鼻头一酸,我不是小孩子了,可每次这样依在姑姑的肩头,总让我感到安心。这回却不同,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压在我的心上,让我只能死死抓紧姑姑的衣裳,想再多听她的声音,确定这只是我昨夜没睡好的後遗症。

住在瑶丘无忧无虑,我鲜少有不祥的预感,这次的感觉强烈得如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我的心跳得猛烈,甚至无来由地在两鬓积了冷汗。

「傻孩子。」姑姑见我久久不动,以为我真吓怕了,而且照我这姿势或许等到日暮西山了还没进去,遂掰开我的双爪,转过我的身子,在後面用力一推,逼我入了幻阵。

作为重头戏的幻阵,每次都是由入阵者的心魔所化,因此即使代代相传技巧和内容,也未必能轻易破阵。我还轻松地想,瑶丘什麽都有,我也无慾无求,能有什麽心魔啊,最多半柱香就能出阵了吧?

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进幻阵里头,才发现是一座山头的洞穴里,不一会儿便见到出口不远处搭建了一间小茅屋,我似乎还能隐约闻到新绿拔芽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

四处空无一人,莫非我的心魔就藏在茅屋里面麽?

紧压住心头的怦怦直跳,不知是害怕还是期待,可没走几步,却听到女子此起彼伏的声嘶力竭的哭喊从屋子里传出,回音在空灵的山谷来回交曡。

我鼓起勇气提步上前,透过破烂的窗纸看见一个满头是汗的女子正在痛苦地产子,接生的稳婆则是在旁催生。这时婢女不断捧着一盆血水出去,我才知道那女子因为生産而血崩了,但我站在这却不知怎麽帮忙。

忽然一声婴孩的哭声响彻整个斗室,稳婆熟练地取来襁褓包住婴孩湿漉的身体,欢喜地捧着孩子向女子道:「恭喜夫人,是个可爱的小女娃!」

只见女子双目闭阖,连胸前的起伏也不复见,更良久不闻其声。稳婆一手抱住孩子,一手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探她的鼻息,随後惊恐得失声痛喊:「夫人、夫人!」

女子已经气绝身亡了。

説不上为何有种翳闷的痛苦在我的胸口猛然炸开,只知道女子的死状我已不忍再看,正准备转身离开,却闻屋内的动静划破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一道急切的身影掀帘而入,身後跟着另一个女人。不作他人,正是我的姑姑。

那这女人和孩子,难道是……?

我屏住气息匍匐在窗外,抬手想抹去鬓发的汗,却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男子看了看孩子,只伸手抱了她一下,便扔回给稳婆,坐在床边握起女子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柔声道:「别睡了,快起来瞧瞧我们的孩子寂寂,你不是说等孩子卸下後去云游四海麽?我现在就带你去……」

说着便作势抱起她,却被姑姑拦了下来,疾声道:「哥哥,你这是做什麽?寂寂才刚出生,你怎麽可以……」

那本该是喜极而泣迎接我的降生的男子,只一脸平淡地对她说:「念浓,寂寂就先拜托你替我照看了。我去散散心,很快回来。」

话音未落,他弯下身抚摸了下婴孩的脸,落下一吻,转身抱起女子的身躯提气飞出了屋舍。

只余下一地女子舍命残留的鲜红,以及婴孩不休的哭喊。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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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

这部的男主比较大牌,还在後台纳凉><

大概5章内可以看到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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