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吉尔的情况怎麽样了?」
趁着骸去洗澡的空档,纲吉向负责照顾巴吉尔的医疗班取得联系并请求通讯,结果一接通就发现一旁的医疗员居然是自己也认识的人——负责自己身体健康管理、隶属门外顾问部门的特殊治疗师Vera。
会有这样的职务分配最主要还是因为Reborn对於自己常常病倒深感不满,才从部门调了人过来。但说是健康管理,平时他们更像普通朋友,有什麽有趣的事情都会互相分享,也会替彼此排忧解难。
萤幕上的医疗员脸上带着笑,用十分高兴的语气回答他的提问。那副模样简直像是意外中了彩票,这让纲吉感到啼笑皆非。
「并没有什麽大碍!这真是奇蹟!」将镜头转向一旁躺在床上的人,Vera指着对方的脸,「从头到尾受伤最严重的就只有下巴,是Wade在把人抬上担架时手滑撞出来的。」
「……撞……」
「虽然因为爆炸烟雾导致呼吸道受损,不过并不严重。」他大笑,伸手用力拍了拍巴吉尔的肩让床上的人痛呼了声,「可能是那群白痴拥有昏眩效果的匣子,才会让他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是吗?」
被对方高昂的情绪感染,纲吉也跟着露出笑容,同时松了口气。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他躺个床吧。」他拿着药袋晃了晃,然後喝了口一旁摆着的饮品,用悠闲的语气问道:「你那边怎麽样了?」
「嗯……感觉是没什麽大问题。」
纲吉偏着头道:「与其说是骸,倒不如说像个早熟的小孩子。」
「小孩……阿骸吗?」
因为这样的比喻轻笑出声,他的语气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恭喜你多了孩子照顾啊,我听蓝波说你很厉害。」
「厉害什麽的……刚才骸也这麽说呢。」看起来并不怎麽高兴,他轻叹口气,「我记得你跟骸关系挺不错的。那家伙有没有什麽喜欢的东西?」
「喜欢的东西?」
他有些意外地重复道,然後将问题丢回去给那位被称为黑手党教父的友人。
「他最想要的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麽,不是吗?」
骸与纲吉的关系并不好,只要在骸身边待上一段时间就会知道。
不过这并不只是因为骸厌恶黑手党。更多的成分比较像是不擅长应付像是泽田纲吉这样的人,在他看来是如此,虽然犬十分不屑地否认了这个说法。
为了夺取泽田纲吉的身体所才留在这里——留在这个被称为义大利第一的Vongola。
那个男人总是如此回应自己,一面嘲笑泽田纲吉的天真与愚蠢,却又认真细心地将分派给他的工作一一完成,矛盾的情景很难让人不去做别的猜疑。加上骸又很擅长将对话引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所以无论怎麽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千种告诉他,很久以前纲吉曾经打败过骸,所以对方才会对他如此与众不同;也说过在时空迥异的未来曾为了取得最终胜利而不惜牺牲自己进入敌方卧底,最後甚至受了重伤——
虽然打着很正经的名义行动,但他怎麽想都不明白,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就算是为了偿还照顾库洛姆的人情也太过头了点。
当然,他的这些想法可是死都不会让本人听见,否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眼前的男人因为自己的话语而陷入惊慌的情绪。大概是想到了对方一直挂在嘴上的「宣言」,表情变得有些怪异,这让他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偶尔在谁背後推一把也是不错的消遣呢。
「如果是食物的话,阿骸很喜欢巧克力。」
之前与骸待在一块工作的时候只要嘴馋,就会要千种或者库洛姆去超商买巧克力回来,而且几乎每天都如此,频繁到最後一夥人乾脆合资买了一大箱放着,「喔、对了,还有衣服。我记得阿骸喜欢类似制服那种样式的服装,如果你想带给孩子惊喜增加好感的话……」
比了一个大大的赞,Vera露出灿烂的笑容。
「投其所好是最佳选择。加油啦,我的朋友!」
没给对方回应的机会,他迅速关闭通讯,转头用十分夸张的语气向结识许久的友人开口问道:「嘿,亲爱的巴吉尔——反正闲着也是发呆,要不要来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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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洗好回到客厅时,看见的是青年无力地伸手关掉电脑萤幕的画面。
不知道他方才在做什麽呢。
扬起柔和的笑容,他抱着用袋子装好的衣物开口:「我洗好了。」
「啊?啊,嗯……」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他面前展露了失态的一面感到尴尬。花了点时间整理心情,才开口问道:「衣服的大小还可以吗?会不会太大?」
「不会。」
就是上衣有点太长了,但并不会造成什麽困扰。
将手上的袋子交给对方,他回到那张沙发。没过多久青年也在身边坐下,同时开启了话题。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泽田纲吉。」青年恢复原先柔和的语调,让他忍不住将视线移到那张无害的脸上,「你呢?」
「您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这下反倒是他困惑了起来。
青年——泽田纲吉会这麽问,难道是在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就让他睡在房间,甚至还做了料理?
作为一个黑手党,这样的行为是被允许的吗?
「欸?啊,我只是想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比较好。」泽田纲吉对於这样的提问只是愣了下,接着微笑道:「毕竟随便叫别人的名字不太礼貌,你不这麽认为吗?」
不认为。
从来都是直接叫别人名字的他无法理解……为什麽就连称呼都得事先确认,这样不是很麻烦吗?
当初他也是直接喊千种跟犬的名字。
但就算他是这麽想的,也不可能告诉泽田纲吉。
「喊名字就可以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泽田纲吉,然後有些故意地问了句:「既然您知道我的名字,可以先说说看全名吗?」
泽田纲吉并没有对这个要求有什麽特别的反应,只是顺着他的意,「六道骸……君,对吧?」
「是的。」
看来他的确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是在知道的前提下将他带回来的。六道骸这个名字在黑手党界应该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毕竟家族都被他整个毁灭,文献资料也是。而外界根本不可能获得被唾弃家族收养的孤儿名单……即便真的有谁拿到手,也不可能会在上头发现他的名字。
因为他的名字早已死去。
「直接喊骸就可以了。」
当然,如果对方想用别的名字叫他也行,这并不是很重要。
点点头,泽田纲吉看起来并不意外,就像早就知道他会这麽说,「你可以叫我阿纲,骸。」
阿纲(つな)……因为是纲吉(つなよし)吗?
但是他总是直接喊别人的名字,用昵称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而且他与泽田纲吉也没有熟到可以用昵称称呼的程度。
「纲吉……」骸轻声开口,望着对方的眼睛,然後露出带点尴尬的笑容,「我可以称呼您为纲吉吗?因为我不太习惯叫别人的昵称……」
「咦?」
这回泽田纲吉倒是露出错愕的表情,看来他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这让骸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许多,或许是那副模样实在是有些好笑。
没有停顿太久,泽田纲吉回应了他的话语,同时有些尴尬地搔搔脸,「啊……对了,你们好像都是直接叫别人的名字?……可以哟,如果你不会觉得发音比较困难的话。」
确实纲吉的音节比较多,但这并不会带给他太大的困扰,以前他也叫过不少拼音复杂的名字。
「然後不用对我用敬称啦,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先前那副沉稳的模样又被紧张的情绪给取代。
难道这个人的稳重都是装出来的吗?不然怎麽这麽容易就换一副表情。
在内心推测着对方的性格与行为,骸扬起灿烂的笑容。
「好的。」
又花了些时间整理自己的心绪,片刻後纲吉重新抬头的时候,视线落在他湿润的发丝上。他想纲吉的下一句话大概就是责备他为何不把头发擦乾再出来吧,因为浅色的沙发上头已经多了好几片深色的水渍。
没想到事情并非如此。
纲吉伸手轻轻捞起他脸庞垂落的深色头发,微微蹙起眉,清澈的嗓音编织成的话语是他从未听过的语句。
「怎麽没把头发擦乾了再出来?这样会感冒的喔。」
温暖的指尖轻抚上他的脸颊,深褐色的眼瞳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他看见自己愣住的模样,却没办法将自己从中抽离。带了点稚嫩的面容被他所不熟悉的情绪填满,一个读作陌生的字汇浮现在脑海。
——关心。
一瞬间他居然说不出话来。
「……忘记了。」
强压下想要闪躲的冲动,他微微笑着,却觉得嘴角有些僵硬。
「这怎麽可以?你等一下。」
站起身从厕所取了条毛巾回来,纲吉让他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低下头。柔软的触感抚过脸庞,盖上他的头顶,「以後记得先擦乾了再出来,这样很容易感冒。」
浅色的毛巾在对方擦拭发丝的动作下逐渐被水珠侵袭,最後变的笨重许多,就像那时放在头上的那条。
擦得差不多後两人回到浴室。纲吉用吹风机替他将头发完全吹乾,接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这让他想拍开那双手的冲动更加强烈。
「你才刚退烧,这会要是又烧起来,身体可会吃不消的。」他认真地说道,替他整理了下发型,随後又嘀咕了句:「怎麽还是这样……」
「是的?」
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骸回覆了他的自言自语。
纲吉摇头说没什麽,接着转了话题,虽然那副模样看起来就是对他的发型有很大的意见,「明天我就得上班了,今天先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吧……总是穿我的也不好,下摆这麽长,感觉像裙子。」
裙子……
扯了扯嘴角,骸忍住嘲讽他裤子的长度倒是没有差很多这句话的慾望,「但是让你破费这种事……」
「也花不了多少钱啦!不用担心。」
纲吉的笑容带着亲切,或许他只是很单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但这是他无法忍受的。对一个在黑暗中成长的人而言,一切都太过耀眼炙热,他感觉自己即便只是碰触对方都会被那温暖过头的光芒给灼伤。
这样温柔且温暖的人根本不像是个黑手党。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被欺骗的可能性。但能完美演绎到这种程度——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别人,这点他并不相信。
纲吉从衣柜翻出一件看起来有点年纪的连帽外套让骸穿上。那看起来是专门设计来遮脸的,因为无论是领口还是帽缘都长得离谱。
如果是他绝对不会买的类型。骸在内心评价完毕。
「这附近就有百货公司,我们去那里。」
将桌上的手机塞进口袋,纲吉替他打开家门让他先下楼,自己则跟随在後。
那个看起来像是手机的东西是骸所不熟悉的。虽然目前为止无论是卫浴设备、电脑,出现在纲吉家里的东西他几乎都没看过,但还是能大概推断出使用用途。
「哟,阿纲!」
搭上电梯後没多久一位有着一头黑色短发的男人也踏了进来,对方似乎认识纲吉。爽朗的笑容与阳光的打扮,加上东方的面容与一口流利的日文,大概是个日本人。
这麽说来,纲吉大概也是。
只是纲吉的长相很像义大利人,所以一开始他才会分不出来。
「山本,真巧呢。」
向他打着招呼,纲吉露出高兴的表情,「难得你会搭这边的电梯。」
「是啊,有点事要找狱寺。」
被称作山本的男人点头,骸注意到他脸上的疤痕,看起来像是刀伤。虽然有些难以察觉,但从那双棕色眼瞳投射出的锐利视线来看,恐怕也不是什麽简单人物。
「这样啊。」
「你们要去哪啊?」
「去百货公司。」回答了对方的疑问,纲吉笑了笑,视线落在骸的衣角,语气有些无奈,「衣服不太合身。」
山本随着纲吉的视线盯着骸瞧,随後了然地跟着笑道:「看起来是呢。」
电梯门叮的一声响起,随後门扇往两边滑开。山本向他们招招手,接着便出了电梯,「要注意安全喔!」
「嗯,你也是、工作加油。」
重新回归只有两人的空间有些安静,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询问方才的那位山本是谁,但既然纲吉没有主动提,那他想之後再进行这件事应该也不迟,而且环境也不太适合。
没想到他如此决定後,纲吉却是主动开口了。
「刚才那个人叫山本武,是我的朋友。」
他笑着说道,一面按住来到一楼的电梯,让骸先走出去。
「他是日本人吗?」
大厅的人在见到纲吉走来时纷纷向他问好,倒也不是说多恭敬,比较偏向与朋友打招呼的感觉。纲吉大概是个挺有名气的人,而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住宅——装潢新颖的高级大楼,高科技充斥四周。
或许方才那个山本也是个黑手党也说不定?毕竟他与纲吉似乎是很好的朋友,至少听两人交谈的语气是如此。
「嗯。我跟山本都是日本人……」
不知为何,纲吉并没有把话说完,但也没有继续说。
午後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与先前汗水仍黏在身上时的感受不同,是十分舒适的体会。
走在街道上,街道洋溢着浓厚的慵懒与悠闲。没走几步就能看见高耸的大楼,偶尔经过自动门从中吹出的沁凉冷风让人精神一振,不晓得这里究竟是什麽地方?
两人意外地安静,或许是纲吉并不喜欢边走边聊天,也可能是找不到什麽话题。趁着这个机会,骸不断观察着周围,并且越来越感觉诡异——这里绝对不是义大利,义大利可不会有这麽多高楼大厦。
但他究竟是怎麽来到这里的?
就算想努力回想,记忆也会在一样的地方中断,像是放映到一半便结束的电影。明明他自身没有什麽改变,却觉得自己彷佛是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之中。
既然这不是幻觉,照理来讲他应该没什麽好害怕的,但这种感觉却又令人十分不安。
未知就是最大的敌人。
他想起不知道什麽时候听到的话语,撇撇嘴角。
二修於2018/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