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人喜歡藍》 — ch.7 醒悟(5)

两天後,晓蓝和二妹被医院告知爸爸可以离开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

可是到了医院,她们却发现爸爸入住的竟然是全医院最贵的VIP贵宾房。

这个房间是独立病房,除了医疗设施齐全,更附设有内含浴室的私人洗手间。家属也不用再坐硬梆梆的胶椅,改为柔软舒服的沙发。整个空间的装潢都像一间家居多於一间病房。

晓蓝讶异地问:「爸,这是你自己要求入住的吗?」

「当然不是,我才不会这麽浪费钱。我还以为是你们安排的呢。」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已康复了很多。

「那就奇怪,我们都没有要求这个房间,那还有谁会作出这样的安排?」妹妹突然灵光一闪,「姐,会不会是张总的安排?」

张源?

难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吗?

「我出去问一下。」

晓蓝走出房间外,拨号给张源。

爸爸问二妹:「谁是张总?」

「大姐现在的老板。」

「哦?是干哪一行的?」

「他现在是全城电台的老板,好像半个月前才上任。」

「哦……」爸爸若有所思的样子。

二妹觉得很奇怪,换着是以前,爸爸肯定会说:甚麽电台这麽了不起?会比我的公司更厉害吗?我就不信它的盈利会有我的多等等,但今天他听完以後竟然没有给予批评,甚至任何评语都没有。

「爸,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爸爸摇摇头,却忽然看着二妹怀抱中的妹猪。

「给我抱一下。」爸爸伸出双手。

二妹把妹猪轻轻地放在爸爸手上。

妹猪用她圆滚滚的黑眼珠注视着外公,彷佛能看入他的灵魂深处。

爸爸一看到外孙的样子,就忍不住露出慈祥的笑容。

晓蓝回到病房里,就看到一个这样的画面:阳光晒得一室温暖,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溺爱着一个初来世界报到的小婴儿,两人刚好处於生命循环的两端,是世上最美好的证明。

爸爸见到晓蓝再次进来後,忽尔就收敛起笑容。

二妹对这两父女之间发生的事情都知道个大概,可是她也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从她的角度看,她其实是支持大姐往外闯的,毕竟这些年来,大姐都已经为这个家牺牲了很多。她的前半生已奉献了给父母,後半生也应为自己的将来和幸褔作打算。

但另一方面,二妹又能理解爸爸的心情。三姐弟之中,爸爸最放心和信任的就是大姐。虽说他思想守旧,仍是重男轻女,可是从小到大,他都对大姐特别好。大姐头脑好,是家中唯一一个考得上大学的人,爸爸送她到外国读书,毕业後又招她进自己公司,无非都是想栽培她,希望将来即使弟弟不济,大姐都可是继承衣钵。可是如今大姐说走就走,爸爸又岂能不生气。

晓蓝静静地为盆栽浇水,二妹则坐在旁边冲奶粉。

爸爸的声线突然划破了沉默。

「蓝蓝。」

晓蓝的身子抖了一抖。

自从当年被爸爸赶了去瑞士後,这九年间就再没有听到过爸爸这样叫唤自己。

爸爸依旧望着妹猪,晓蓝依然背对着他。

「对不起。」

爸爸没有即时继续说下去,他好像在思考着该用怎麽样的言词才会表达得更好。

半晌,他再开口说道:「当我这一次去过鬼门关又回来後,我才发觉,原来在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们三个。」

「我想起许多以前和你们相处的点滴,但最让我心痛的,是竟然大部份的片段都是我在责备你们。」

「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大妹。」

晓蓝沉默。

「因为以前我不喜欢你,所以一有甚麽不顺眼就对你拳打脚踢,把你当作发泄对象。後来我赌债缠身,还要就这样一走了之,连累到你和妈妈受尽别人白眼,更要想方设法替我还债。试问天下间哪有这样对待亲生女儿的父亲呀?」

「後来我改过自新後,的确是想对你们作出补偿,可是,我不懂得怎样对你们表达我的心意,我一心以为严厉的管教对你们来说就是最好,因此我对你们有诸多限制。其实我都只是担心你们会误交损友,然後跟着我重蹈覆辙。」

妹猪似乎感应到外公的情绪,主动伸出手来摸着外公的脸。

爸爸续说:「这九年来,我看着你一直在我身边,虽然你是听教听话,对我言听计从,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了一道隔膜,我没有办法走进女儿的心里。」

「後来我不是介绍了一个男生给你吗?那个男生回来跟我说,对你的印象很不错,相处舒服,但就是无法走进你的世界。他问我,你以前是不是有谈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你知道吗?那时我立刻就想起了你以前读大学时交的男朋友。」

晓蓝依然沉默。

「最近的这一段日子我常常反省着,当年我到底是否做错了,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导致我俩从此变得陌生?」

他忍不住流下了数滴眼泪,妹猪见状竟帮外公抹去了眼泪。

爸爸的说话情真意切,一旁的二妹都不禁为之动容,眼眶早已噙满了眼泪。

「经过这一次,我终於想通了。」

他捉着妹猪的手,「今次的病其实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它要怪责我以前没有好好爱护你们,没有尽到一个好爸爸的责任。我知道错了,所以,你现在可以原谅我吗?」

晓蓝终究回过了头,泪流满面地说:「爸。」

爸爸哽咽地说:「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并且不用再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只要是你想追寻的东西,我以後都会支持你。爸爸只想你能变得更勇敢,活得更自在和骄傲。」

晓蓝走到了床边,紧紧握着爸爸的手。

二妹也同时握着爸爸和妹猪的手。

纵使此刻他们都不发一言,但无声仿有声,大家的内心都已互相感应到彼此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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