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东、雾西、弦北、月南─世称四大妖山,实际地点千百年来无人知晓,只知隐身在群山当中,有缘人得见之,其出没精怪不断,宛若妖异灵界。
山中雾气重,绿茫茫一片,微风穿越高耸入天的树林,绕着雾气回荡在密林间,眼前景色浓浓浅浅深深淡淡,是说不清的迷蒙。
青的叶,褐的树,白的石,全都染上了一层层的湿意。
飞瀑清泉在坡後若隐若现,滴沥沥的水声清脆温婉,从密林盖间洒落的清雅月光滑进水塘里,映照着水色,风一动
,亮晃晃的水碎如玉。
她踩着青苔一步一步的缓慢走上山。
这座山很静,静的毫无声响,恍若世界上的万物在此方天地间全部死绝,除了水声,就只剩风声,还有雾的声音。
山很高林很密,她已经不晓得走了多少日,就连白日黑夜也好像是相融一起分也分不清。忽然间她闻到了一抹无边的香气,这是什麽样的味道她描述不出来,只觉得是种迷惑人心的淡香。
嘴边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顺着这股香气她脚步一转,拨开草丛朝向另一方走。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阵飘游在空气中的音律传进她耳里。
她一愣,闭上了眼聆听犹如仙境里幽邈的曲音。嘴边的笑意加深,她眼一眨,加快了脚步往乐音来源处。
几个树根盘桓绿坡起伏後,她看见一个紫衫的男人坐於大石上,持着一根湘妃竹所制的紫笛,正缓缓的吹送着雅乐。侧着身,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见得到他身後黑发,垂落於一身墨紫上。
此深山中会有人悠然吹笛,怎麽也让人想不透,但她没有一丝惊疑,只是顿下了脚步,享受着无尘无染的笛音。
猛然间曲一停,男子移开了笛,缓慢转身向她看来。
如果世上真有如玉雕琢般的男人,那就是如此了,柔柔的月光此时透过了冲天叶盖向雨般一丝丝落下,将他浑身沐浴着光华,他的眼瞳里有世上最纯净的紫晕,五官面容是集天下工匠也为之赞叹的无瑕极致。
「公子这般好兴致,深山中吹笛?」
她偏着头看他,大眼睛羽扇般的轻扇。
「姑娘这般好兴致,深山中听人吹笛?」
他的声音如滑缎般轻柔,笑意浅浅。
她但笑不语,走上石阶到了男子所处略微平坦的坡面,看见了他做的石椅边有个石几,几上摆着黑白两色棋。
「姑娘有雅兴,不如来对奕一番?」
她抬眼看进他无波的眼底,想想也无碍,也就在另一大石上坐了下来。
「我要黑子!」
在他开口前她快手的将眼前的白子与他交换。
黑子黑中带青绿,有着一丝丝的石痕,白子不是净白,其上也有着暗褐的细纹。男子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没说话。
「这棋是你的?」在他的示意下她先落下一只。
「不是,是一位朋友的。」他双指夹白棋,落下。「姑娘独身上山?」
「是。」
接下来两人都无语,只是静心的下着棋。一个时辰过去了。
「和棋?」男子轻笑,「这些年来我始终找不到一个赢我的对棋人,和棋也是头一回。」
「公子承让。」她的棋艺好不好她不知道,只是自小到大少有人能赢她,但是她不是很喜欢下棋。「这座山上真的很静。」
「这座山上少有人烟。」他一边收拾着棋,一边看她。「姑娘上山来所为何事?」
她的眼神看向了另一方更高的山中密林。
「听说,这座山上有座大仙庙?」
男子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姑娘是哪里听来的传闻?」
「我游历四方,是从哪儿听来的我也不记得。还有我听闻这座山上有妖怪出没,会噬人魂魄吸人精血,公子独自一人,不害怕?」
「妖怪?」他只是笑笑,「这座山宛若迷宫,进了就难以出去,也难怪会有这样的传闻。姑娘是什麽身分?这样孤身游闯江湖是好大的气度与胆量。」
「我是女猎户,专门猎取世间珍稀少见的动物!」她起身,将身後的双刀亮给他见。
男子缓缓将她打量一番,绝姣的容颜,不凡的气宇谈吐,模样俏丽动人,若不是她浑身有着难以言喻的自信与洒脱俐落,女猎户三字他只当她在说笑。
「这山上没有什麽样稀世动物,想你是白跑了。」
「没关系,我会上这山来就只是听见山下有村人在说此山是出了名的妖山,千百年来葬送了数不尽了人命,所以我才来瞧瞧,开开眼界。」她眼波一转,煞是惹得人心一动。「再说了,我也是为了这大仙庙来的,自古老的传闻,这儿有种绝世珍葩『再生花』,天底下就只有这大仙庙边有,所以我自然想看一看。」
闻言,男子的脸上浮出了奇异的表情,但一瞬间又清俊如昔。
「你听过大仙庙的传说吗?」
「没有。」她老实的摇头。
男子起身,一身紫衣紫袍紫带紫靴,髪後系着的乌木簪也是暗暗的紫,身上的颜色就跟山里的雾气一般浅浅深深,她从来不知道,光是紫色,也可以那麽样的多变奇幻,惹煞人眼。
「传说,千年前有个妖怪,爱上了山下的小姑娘,结果一次意外间,小姑娘被掳去,那妖怪不敌对方,惨死於此山上,後人为免他作怪,就起了座大仙庙供奉。可是……」他的眼瞳好似幽深的墨潭,毫无情感。「不晓得从什麽时候开始,大仙庙的香火断了,祭祀没有了,这座山出不去的人就益多了。」
「哇!」她小小惊叫声,「好美的传说喔!这是你从哪边听来的?」
美?男子怪异的看她一眼,这传说哪里美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这个妖怪可怜了,上山来祭拜他的。」男子拿起了摆放在一旁的两个面具,一个递给了她。「戴上。」
木头面具很质朴,纯粹就只是人脸的形状,空空的眼眶里像是有着哀凄。
「为什麽要戴上?」她拿起面具在脸上比划着。
「这是传说,来祭拜的人一定要供奉上两只面具,就像代表了那个死去的妖怪与他爱的人类小姑娘。」男子将面具戴上脸。
她也学他戴上了面具,跟着他的脚步,往石阶再走上去,不知道走了多久,有座小小青绿色的庙,展在眼前。
「这就是大仙庙?」
她往前再迈了一步,透过面具的窟窿望出去的世界,好似多了几分诡黠妖异。
大仙庙的周遭散落着几株小小的、会发光的花苞。而大仙庙後有着一株绽放着鬼魅光芒的花朵,一片片一瓣瓣,都像是染了鲜血的眼泪,在风中摇曳。
花朵很大,像牡丹像芙蕖更像艳菊,数不清的花瓣伴着绿雾,彷佛在诱惑着人更往前一步,而这一步跨出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再生花,就是再生一个梦想,只要不违背天地、不让人起死回生,没有它办不到的事。」男子走近她的身边。
突然间,她抽出在身後的刀,刀很快,快的让人眼都没眨的机会,锐利的刀锋已经贴在他颈畔。
右手持刀,左手缓慢的将她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
「你想杀我?」
「不,是你想杀我。」
男子也摘下面具,嘴边勾起的是无情的绝世笑靥。
「你真的很聪明,你叫什麽名字?」
「谢谢你夸赞我,只是我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她将手上的刀压下,「我姓姚,叫姚、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