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他们听见门外有阵吵杂声,听起来阿卡莎就在门外,两人紧张地对看,赶紧先安排艾德瑟随时可以躲藏的地方,好在他身型瘦削,棉被盖在身上看起来并不明显。她偷偷开了个门缝,看见阿卡莎正指着旁边房间的佐菈与萨莉大骂。
一股浓烈的苦甜味从佐菈她们的房中冒出,她眉头一皱,这是她很熟悉的难闻味道,也就是大麻味。
「你们到底要给我惹出多少麻烦?竟然在我的房子里抽大麻!」
她听到她们那一方传来很微弱的辩驳声,她不禁翻了翻白眼,即使抽的量再少,大麻味都会很明显,一旦被抓到根本无从辨解。
「还有房内的男士别躲了,给我出来!」
即使知道不是在说自己,但她跟艾德瑟仍吓得抖了一下。
她们房中走出两名黑人男孩,看来四个人应该是半夜在房内约会抽大麻。
「把陌生人带来家里,你们是把这当旅馆吗?不是一次两次,是一直带人来家里,我不喜欢家里一堆陌生人来来去去!我受够你们了!」
「他们不是陌生人,是我们的朋友啊。」
「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现在你们两位男士马上给我滚出我家!」
她们这一方没有任何动作,正进行消极的抵抗。
「不走我报警!顺便把你们这两个毒虫抓走!」
她们仍然定住不动,阿卡莎掏出手机开始拨打。
「你好,请问是警察局吗?我家有两个──」
佐菈马上打断她,「他们会走。」
她们与两名黑人男孩立即下楼走出去。
阿卡莎忿忿地下楼後,艾德瑟这才赶紧偷偷跑回房内。
***
经过这一次争执後,阿卡莎与佐菈她们的冲突随着她们的胡作非为节节升高。身为房东最无法忍受的不是素行差劲的房客,而是拖欠房租的房客。萨莉积欠一个月後,阿卡莎马上要求她搬出去,而打电话联系萨莉的母亲。
「萨莉搬进来前我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样子,她给我惹了这麽多麻烦!」偷艾莉丝的钱以及在大卖场偷窃的事没有证据,所以阿卡莎没有对萨莉的母亲说,但她说了萨莉态度跟生活习惯很差以及之前抽大麻的事。
听完後萨莉的母亲轻蔑地笑道,「会相信那种人,是你太天真了。」
阿卡莎简直不敢相信这人身为母亲竟然会讲这种话,以「那种人」来称呼自己女儿,此外这嘲笑她的口气是怎麽回事?
「请问你刚刚的意思是我太蠢我不应该相信她吗?」
「你说呢?」
她感到极为愤怒,这人难道是知道自己女儿是个麻烦精,想说能扔到哪去都省事,要是有人吃了她女儿的亏都是活该吧?
无论她怎麽指责对方,都换来嘻皮笑脸的无所谓态度或讽刺的言语,与萨莉这种让人恼火的态度一模一样。最後她强制要求对方来将萨莉的物品全数载走,这才结束对话。
几天後萨莉搬走了,而佐菈的一个朋友Troya(特萝亚)搬了进来,长相普通但身材非常曼妙。在艾莉丝的审美观中,黑人好看的比例极低,特萝亚更是万中无一,想必往後来家里的陌生男性更会络绎不绝,但令她意外的是,肥胖的佐菈反倒先有了较固定的男友。
有天她正在房内看书,忽然门自己打开了,一个黑人小男孩好奇地探头,她惊讶地瞪着这孩子,赶紧将他赶出去。几小时後阿卡莎返家,她便听见阿卡莎高声大骂,之後起了争执。到了晚上只有阿卡莎、艾德瑟跟她在用餐时,她这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艾莉丝你早先有看到一个黑人小孩吗?」
她点点头。
「那是佐菈男朋友的小孩。」
她吓了一大跳,很想问到底什麽时候生的,佐菈那麽胖,要是怀孕了她还真看不出来。
「是她男友跟之前的女友生的,女友抛下小孩跑了,所以是他在带,然後现在他攀上了佐菈,他就把小孩带来这,佐菈都会帮忙带。」
「天啊,帮别人带小孩她是有没有这麽傻。」
「更傻的是这男人跟那小孩都是她在养。」
她想起了比目鱼,不知道那对亡命鸳鸯是否过得还愉快。
「她最近也给我拖欠房租,我说要打给她爸妈讨,我才知道她们全家只靠她奶奶的退休金过活,爸爸不知道跑哪去了,妈妈贩毒入狱。唉,偏偏这孩子也不争气,她奶奶听起来是老实人,我也不想为难她,只是欠房租就真的不能再待了。」
她家的背景很单纯,没有接触过较复杂的家庭,内心对美国中下阶级又多了份同情。不过从她这旁观者来看,家里贫困就更该要简朴度日,但佐菈一会买了最新款智慧型手机,一会又去美容院花了美金200元做造型,甚至还买了台二手车,却说自己缴不起房租,这就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这晚她人坐在房内念书,忽然门上的锁自动喀喀作响,一颗黑压压的人头试图从门缝探入,一对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怪吓人的。这陌生的黑人男性对着她挤眉弄眼,「抠你机挖」(注)的怪叫着,发现无法推开房门便又关上离去。
当初萨莉偷钱後,母亲担忧地把门锁寄给她要她装上,她无法擅自将无锁的喇叭锁换成有锁的喇叭锁,只能将门栓装在门内。她把门栓钉在墙上,阿卡莎还颇有微词,说会破坏墙壁,此外窃案不会再发生,但她不相信佐菈这些人,更不相信她们带来的朋友,所以她以正当理由自保,阿卡莎也因为她丢了钱而理亏,无法理直气壮地阻止她自行装锁。
现在想想,多亏母亲有先见之明。
想起方才那男人,她皱紧了眉,去别人家家里不可去开启关上的房门这应该是基本礼貌吧?就连阿卡莎的小孙女们都还知道要敲门。方才开门时,她才注意到了门外隐隐传来极为吵杂的嘻哈乐,听起来佐菈她们那房似乎非常热闹,邀了很多人来开派对。她决定今晚要提高警觉,不能离开房间太久,以免再度遭窃。
她们似乎有偷偷留意阿卡莎的行程,阿卡莎隔天才返家,不过她早上一返家听到声音就立即冲上二楼,大力敲她们的门,她听见门外起了许多争执,然後又跟上次一样,差点叫了警察来,这些访客才离去。
等到中午她下楼吃饭,阿卡莎立即向她抱怨,「这些死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给我找了40人来开派对!」
她十分吃惊,「那房间怎麽可能容纳那麽多人?」那不过是一般大小的卧房,40人好歹需要一间总统包厢或甚至整间酒吧才能容纳。
「是啊,想必他们在里头应该都挤成了肉泥了吧?就为了怕被我发现所以全躲在房内,真亏她们这样也能开派对!」
在她来看,这些年轻的孩子蠢度真的没有极限。
「不过啊,她们活该!你听听看怎麽会有这种可笑的事,佐菈的笔电居然被偷了!竟然会有人东西被自己请来的朋友偷走!」
她听到这里终於哈哈大笑,但很庆幸自己昨晚几乎待在房内,才不致遭窃。
这些人身上发生的事她都当肥皂剧在看,在她来看一个人身上要发生那麽多典型美国青少年校园剧里的情节也实在不简单。从阿卡莎口中她得知,佐菈其实没有驾照,况且当初的车主看佐菈小孩子一个,竟然没有签订正式合约,而在佐菈购车几天後故意派人追撞她,索赔的金额让佐菈必须把车卖了才赔得起,於是车主靠着这台车赚了佐菈两次钱。这等诈骗手法让她啧啧称奇,这世上的人果真无奇不有。
在佐菈养了个小黑脸以及身兼未过门的继母後,特萝亚也交了个奇葩男友,将她打工赚的钱拿去买毒品,最後骗走了她的钱逃跑,艾莉丝每次听阿卡莎讲这些事,都对有些青少年低落的生活危机处理方式以及同样低於水平的情感智商感到不可思议。
在佐菈缴不起房租被迫搬走後,阿卡莎正想着要赶走同样惹麻烦的特萝亚,才正想着要怎麽做,有天特萝亚就自动提出搬走,几天内就匆匆将行李打包离去。
过了一周後,有天晚上她听到电铃声下楼应门,一开门竟然见到警察。美国的警察个个人高马大,腰间配件不少,她不敢偷看有没有荷枪。她发现美国人比台湾人还怕警察,跟朋友走在路上,即使根本没做什麽坏事,还是会拉着她赶紧绕路走开离警察远一点,导致她也跟着感到敬畏而避开警察。
警察找上门,她有点担心到底是有什麽事。
「请问特萝亚·沃克在吗?」
「啊?她搬走了,警察先生,请问有什麽事吗?」
「我们在11月18日给特萝亚·沃克开了轻铁罚单,要求她到法院出庭或缴交罚锾,但她并未回应。她的地址是写这里,方才你说她搬走了,请问她的新住处在哪?」
她想起之前跟艾德瑟解释过,虽然轻铁没有剪票口或闸门,不过一旦被警察抓到会重罚,84元美金对学生而言不是小数目,没想到特萝亚竟敢真的坐霸王车,而且不缴罚款。不缴的下场就是会遭到交通法庭传唤,在她来看平民百姓惹上警政司法系统只是自找麻烦,最好是乖乖缴钱了事,否则就是像现在这样警察找上门。
「警察先生,我不知道,我只是房客。」
警察再问了几句後,「如有任何有关於特萝亚·沃克的消息,麻烦通知我们,感谢您的合作。」
警察离去後,她这才松了口气,稍晚阿卡莎回来後,她将这件事转告阿卡莎。阿卡莎像是想到了什麽,而将桌上一周都没整理的信件翻了翻,「有了,这是开给她的罚单。她搬走了没把地址迁走是她的问题,而且她没留下新地址。」
「她们真是要惹多少麻烦,最後警察还真的上门。」
「上次抽大麻时警察没上门运气好,警察要是路过了闻到味道或附近有人闻到味道通报,警察都会来查,一旦被查过了就会留下纪录,我可不希望我的房子留下那种纪录。」
她真心希望别再有警察上门了,也希望这些日子来的纷扰都能在她们搬走後平息。
注:不知道为什麽,很多不会讲日文的外国人都很喜欢对亚裔讲「抠你机挖」,这句是日文的「你好」,基本上在他们来看,见到亚裔先猜日本人或中国人准没错。也不知道为什麽,每次被说「抠你机挖」都会觉得对方态度不是很友善,不然就是我想太多。
作者注:写这章是基於对以前在自己与朋友周围看到的青少年的种种案例有感而发,把我见过美国青少年遇上的问题在此简单地浓缩过後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