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放我出去。」
我在黑暗中用力拍打身前的木板，就是没办法将棺盖打开。
那些人将我活活塞进一口老旧腐败的棺材里，紧紧的压在上头，无论我怎麽尖叫哭喊，他们只是冷眼的带着邪谑的笑，从木板缝隙中窥视棺材里的我。
我在惊恐中醒来，胸口剧烈的喘息，好像是刚从棺木里逃出那般。
冬日的早晨六点，天色仍如黑夜。
我坐在便利商店的咖啡吧上，对着大片玻璃窗外的街景发呆。听说黑咖啡可以治疗头痛的症状，我嚐试了几次，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用，头痛的感觉是缓和了，但咖啡因却让我心悸发作，让我对那场噩梦更加的余悸犹存。
我看着手机里父亲的电话号码，想告诉他我很害怕，可是一想起现在的时间，一想起自己已经成年，一想起了阿姨的态度……我放下了电话，清楚的明白我不能再让父亲担心，我必需依靠自己。
望着对面KTV大楼看版招牌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灯火，唱完通霄的一群人在大厅门口外嬉闹喧哗。有人笑着尖叫，有人酒醉呕吐，成群结队的笑着离开，我坐在与他们相隔一段距离的玻璃後安静的看着他们。
看啊，不论白天黑夜都如此繁杂喧嚣的世界，鲜活快乐的人们。
我已经从墓园里逃回来了。
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让他们这样欺负我，绝不。
早上，趁着教室里的人还不多的时候，我紧张的走近吕明隆。
他抬头看见我站在他的面前时，脸上显得很不自在。
「告别式那天的事，你知道吧？」我问他。
「我、我没有参与啊。」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为什麽要这样整我？」
吕明隆的目光闪烁，不确定的瞄着我，我不知道他为什麽要怕我，但是我想，上次他替我说话应该是个不坏的人吧？
「拜托，总有个原因吧？」
他低头推了推眼镜，吞咽了一下，声音低低的说，「也许林嘉蕾只是想替王永杰出口气，惩罚你对王永杰……移情别恋。」
我有些惊讶，不确定的问，「你说……我移情别恋？我以前跟王永杰是男女朋友？」
吕明隆紧张了起来，「我、我不清楚你的事，我只知道你跟他有一段时间走得很近，好像有在一起，後来……你又去喜欢张弃扬了。」
喜欢张弃扬？这下我愣住了，一想起张弃扬对我总是冷淡态度，这种难堪的感觉让我整个人头皮发麻。
我望着吕明隆，有些说不出话来，太复杂了，他随便两、三句话就搅乱了我的思绪。
「你、你别生气？」吕明隆试探性的看着我。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意外而已。」我想了想，又问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
吕明隆犹豫了一下。
「我不知道，总之，跟现在的你完全不一样，你也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我以前也伤害过你吗？」
吕明隆尴尬的红了脸，「我、我跟你没关系啦，不过……你也没有不伤害的人。」
他刚说完，看见林嘉蕾早已站在讲台边上，他像是逃难似的立刻低下了头，洋装在找抽屉里的东西。
林嘉蕾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直直的朝我走来。
「你才不配跟王永杰的名字提在一起，要是你觉得愧疚就该为他的死负责。」
□
一个多月前的寒假，我站在王永杰的病房门口。
王永杰的母亲在病床旁轻唤着他，「永杰，同学来看你了。」
他初醒般微睁开眼，转头望见了我，我踌躇着，见他微笑的说，「过来点，我不会咬你。」
我有些怯步的走去，「我听同学说，你想见我……」
「谁这麽大嘴巴？」他笑着说。
这是他住院後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他疏离我之後第一次对我笑。
宛如破冰，我放心的站在床边，看着他撑着身体坐起，明明是二十岁的人，却瘦得像八十岁的老头儿，他的身上插着管子有诸多的不便，我不知道该怎麽帮忙，只能看着他的母亲扶着他小心叮咛。
见他变得这麽虚弱，我的心里有种生闷的感觉，他才住进医院没多久，现在已经变成了连下床行走都困难的人了。
听说王永杰正在准备换心手术。
「你什麽时候开刀啊？」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这样问。
在一旁削苹果的王妈妈微微抬头看了我一下。
王永杰说，「快了，应该是过年後吧。」
「那你要待在这里过年了？」
「我很期待啊。在医院里吃年夜饭，人生很难得的体验。」他看向母亲，「妈，你说对吗？」
王妈妈露出了微笑，低头继续削苹果，将苹果切得很小块。
「被你一说好像真的变特别了。」我说。或许是被王永杰的乐观感染，换心这听起来很恐怖的大手术变得没什麽大不了似的。
王妈妈将苹果打成一杯汁泥，喂到王永杰的嘴边，王永杰伸手去挡，「我自己来。」
我假装没看见他手臂上布满触目惊心的圆孔瘀青。
「那你平常都在做些什麽啊？」我找着话题。
「看书、画画、上网，写日记，发呆。」他用下巴示意一下窗外，「还有这里的视野也很不错。」
「你也有写日记的习惯？」
「我从国小就开始写了。」
我很惊讶，「我也是！」
他笑了，「我以前没看你写过。」
我耸了耸肩，「好像是这样……所以我也不知道以前的我到底是过怎样的生活。」
「像现在一样吧，你一直都是这样。」王永杰抿芽嘴笑，但我怎麽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在安慰我。
「对了，你画画啊？」
「只是随便涂鸭而已，你要看吗？」他一问，我立刻说「好」。
他从床旁的柜子上挪开了一台相机，抽出下方的速写本给我看。
我翻开速写本，里面画的全是服装设计，细致的线条，别出心裁的造型，佐着淡彩配色，我忍不住赞叹，「好厉害哦，你真的很有天份耶，不走这行太可惜了。」
「真的有天份的话，不走相关科系也可以有成就。」王永杰说。
「说不定你以後会成为台湾第二个吴季刚哦。」我说，他笑得很甜。
王妈妈拿起保温瓶对王永杰哑着嗓子说，「我去倒水。」然後低头走出了病房。
我小声的探问，「阿姨怎麽了？好像不太舒服？」
「她是怕我变成女生。」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