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上课，外交系的教授简明扼要、条理分明地列出几个前提与要点开始讲解。因为她讲英文的语速很快，大家都听得很专心，手更是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这样的教授、这样的环境，对梁橙柒而言是如沐春风，刚刚在季言郡那碰壁的失落渐渐被扫除，脑袋已经进入无中文模式。
暑假和系上出访外国的时候，这位教授也有同行，看过她私底下随和的样子，此刻又听她上课，对橙柒来说更添亲切，不自觉地就对教授微笑。教授看见她如此，也认出了她是访问团里的学生，嘴角勾起，用英文道，「Elena，很高兴在这见到你，正好，能请你就着黑板上这几点，试着推导出国际谈判的基本原则之一吗？说错也不要紧。」
梁橙柒思考了下，用英语回答，「尽量创造双赢的局面？」
教授赞赏地笑，「很不错，是对的。这就是我们要提的第一点。」她继续讲课，又陆续地点了几个人参与课程，每个人都尽量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或对或错，教授都给予良好的回应，让课堂的氛围十分热络。
季言郡也被点了几次，梁橙柒惊艳於他的发音与声调。他的发音很标准，语速从容不迫，将英文念得很舒服，是的，橙柒觉得这个词最贴近她感受到的感觉。她很喜欢听人念英语或德语，尤其是声音好听的人，还有发音标准的人，就像此刻，四周都安静地听他说话，抑扬顿挫、嗓音深沉，是她最喜欢的情况和感觉。
她不禁抬头望着站起身的他，忽然想起向忱安提过的身高问题。
……诶，真的很高呢。
是因为他们之前说话都坐着，所以才没感觉吗？
嗯，一定是。她暗自点头，忘了视线还盯着他，让回答完问题准备要坐下的季言郡顿了顿，低声问，「怎麽了？」
梁橙柒回过神，赶紧摇头。
中间下课休息时，教授特地喊了梁橙柒过去说话。
季言郡玩了一小会儿手机，没什麽睡意，目光不经意瞥到台前正和教授说话的人。教授说了几句话，她笑了，越笑越深，仰起头直视教授，两眼笑得弯弯亮亮的。季言郡忽然专注起来，在吵杂之中还能微微听见她说话的声音，讲的是英语，声音跟刚刚上课听见的一样清脆而温柔，发音标准，声调恰到好处。想起早上上课时她某一刻生无可恋的表情，对比现在的自信亮眼……
还真不像是同一个人。
又想到今天两次她都是这样厚着脸皮要他教自己微积分，明明就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却能这样自来熟。他突然觉得，她做什麽都很合理，反正本来就没理。
梁橙柒回到座位上时，季言郡早就收回视线，在看自己的书。她忍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找他说话，「季言郡，我觉得你的英语讲得很好听，特别好听。」
「这次是谄媚路线？」他头也不抬。
「才不是。我很真心的。」梁橙柒笑，「果然是国贸系呢，英语也好。」
听她这样纯真的语气，他莫名地想笑，也真的就勾起了嘴角，只不过低着头，没被她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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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课的主要目的是分组，平时需要分组讨论，期中需要上台报告，期末需要交出一份书面的分组报告。而教授分组的方法简单快速，直接座位搞定。於是在一个座位小方块的范围内以四人一组的方式，梁橙柒跟季言郡没意外地同组了，另外的两个组员分别是外交系大一和大三的学生。
他们用简短的时间介绍自己的系级以及名字，过程当然是用英语。除了那个外交系大一的学生用全英语沟通还有些磕磕绊绊的之外，其他三人都可以流畅地聊天，顺便讨论起期末报告。
梁橙柒提出一个刚刚自己无聊想到的点子当作初步意见，三个人看着她，她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而是带着自信地说明清楚自己的想法。季言郡听着听着就有些出神。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放到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手，因为低下头而垂落的发梢微微蹭着她的手背，她嫌烦，手一勾就勾到耳後去，抬起头朝他们笑了笑，又继续写写画画地说明着……
「而且这只是订金嘛，之後要是有任何好吃的我都给你带一份，多划算啊，你说是吧。」
他蓦然觉得，这样的她好像也不会太麻烦。
愉快地结束了这门课，梁橙柒的幸福感大大的提升，就连包包里的微积分课本都不觉得重了，她跟两个先走的组员打了招呼，边哼着小曲儿边悠哉地收拾东西。忽地有人轻叩两下她的桌面，她才刚抬头，站在旁边的季言郡就一手搭着她的椅背，一手撑在桌面，弯下腰来同她说话。
季言郡这样说话是怕周遭太吵她听不清，没想到梁橙柒像是吓到一般，有些不敢动。他没意识到这样的距离，向她伸出手，自顾自地开口，声音有些低，「巧克力。」
梁橙柒还愣着，说话都只敢用七分力，声音很轻地，「巧、巧克力？你要？」
「嗯。」
她从包包里拿出一个，有些疑惑地放到他手上，发现平常占了她整个手心大小的巧克力在他手里就小小一个。他握住巧克力，往自己的口袋里放，维持这个姿势，缓缓说道，「订金我收下了，你也说了，之後要是有任何好吃的你都给我带一份。至於最後真正的报酬，我们日後再议。」
这样的距离，听着她刚刚才在心里夸奖过的声音，橙柒的脸已经默默地热了，他说什麽都乖乖点头，慢半拍地理解之後才讶异地问，「……诶，你、你答应教我微积分了？不让我被当？」
他微抿起嘴，想起某个奇葩的数字，有些勉强，「我尽量。」
「好，尽量尽量，我会努力。」
她的眼睛映在他眼里，垂眼入目的还有她隐约可见的面颊红润和微扬嘴角，季言郡终於发现有什麽不对。他不动声色地微直起身，「想什麽时候开始上课、固定什麽时候上课，明天告诉我，我明天三四节在东大楼307。」
梁橙柒点头，「记住了。谢谢你。」
季言郡难得嘴角微勾，「现在说谢谢太早了。教数学我不会放水的。我先走了，二一学姊，再见。」
梁橙柒看着他走出教室，这才喘了口大气，暗自嘀咕，「都告诉他名字了还叫我二一学姊。」嘴里这麽说，却忍不住在意起刚刚的对话。
所以，她真的，无赖成功了吗？她准备飞走的书卷奖总算是还能让她看见点尾巴。
梁橙柒终於收好东西，站起身，忽然想：只是，人高就算了，他的声音真的挺好听的呀，之前怎麽就没发现呢……
「你母胎单身到现在，也该有点突破了。」
她拍了自己一下，把脑子里姜竫的声音拍散，自我警醒着：梁橙柒，做人不能这麽肤浅的！内涵内涵！
「订金我收下了，你也说了，之後要是有任何好吃的你都给我带一份。至於最後真正的报酬，我们日後再议。」
她停下脚步，双手捂着脸。
呜，活了这麽久，第一次知道自己不只是个外语控，原来还是个声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