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晨楷的咖啡厅後，我搭上许多年没有搭乘的公车，外头突然飘起了毛毛雨。秋天的雨，和冬天的雨不太一样。没有那麽冷，却比冬天的雨更容易勾起思念的愁绪。像现在，我看着覆盖上一片雨珠的窗，竟自然而然地想起那间教室靠窗的地板。那天下午受伤之後，我根本不记得最後一堂课的内容，但那场雨却深深地烙印在脑中，以及那天的我们。
最後一节课，外头飘起了细雨。一阵阵的强风将雨水吹了进来，靠窗的走道上铺上了一层水珠。我的视线自然地落到窗外的天空，如丝的雨织得很密。冬天还没过完的一月，多了这场雨，俨然多了几分寒意。
些许的雨珠偶尔会飘到我的脸颊上，沁着冰凉，我却不觉得冷。不知怎地，我有种想要出去好好淋一场雨的冲动。但这样的念头只闪过脑海很短的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下一秒，我马上联想到以茗可怕的表情。如果我淋得一身湿被他看见的话，我可能还没感冒，就先被他念到头晕之类的。
「根本是过度担心。」我小声地喃喃自语。
视线回到课本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果然还是比较习惯他过度担心。
想起他刚刚叹气，要我放学後在教室等他们的模样。虽然我很在意昨天他生气的理由，但看样子，应该是没事了吧。
下课之後，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视线又一次落到外头似乎没有打算停的小雨。
「依晴，我们先走罗！你自己小心一点！」詹霈恩推着旁边刚收好书包的林晨楷，「拜拜！」
「嗯，拜拜！」
我笑着向他们挥手，林晨楷却没有要说再见的样子，一脸沉重地看着我。
「怎麽了吗？晨楷？」我楞楞地问。
「依晴，那个──」
「好了啦，有话明天再说，等等迟到！」一旁的詹霈恩连忙打断林晨楷的话，推着他，「快点！」
林晨楷看了一眼詹霈恩，叹了口气，「没事，你自己小心一点，记得去看医生，拜拜！」
「我知道，拜拜！」
他们两个是怎麽了吗？我用双手托着脸颊，看着詹霈恩拉着林晨楷的手，快步地离开。
「在发什麽呆阿？罗妹妹。」
「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夏傻茗。」不知道什麽时候以茗已经走到我的身後，我回过头，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只有你吗？昕岚呢？」
「他自己会先过去咖啡厅。」
逃开了。提到昕岚的瞬间，以茗的视线刻意撇开了。
「你们吵架了？」
「……」以茗没有回答，迳自拿起我的书包，「你自己站的起来吗？」
「我只是扭伤，没那麽严重。」我慢慢地移动脚步，站了起来，「欸，你没有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没什麽，晚点我好好跟他讲就没事了。」他扶着我，冷冷地道，「走吧，我有借电梯卡。」
以茗帮我撑着伞，陪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雨滴打落在雨伞上，我们之间莫名地沉默。我不时地偷瞄以茗的表情，他却只是冷冷地望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什麽。
「欸，到底怎麽了？」我忍不住开口，「你和昕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害怕这样问造成他的困扰，我的声音渐弱了。虽然说没事，但看以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根本是吵的很厉害吧。
我想。
「……」沉默，是他给我的第一个回覆。
「是不可以告诉我的吗？」
我停下了脚步，拉住他的衣服，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依旧的沉默不语，他撑着伞，静静地看着我。
见他什麽都不想说的模样，我叹了口气，「算了，你不想说的话，我也没办法逼你。」
「你真的想知道吗？」我的话刚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小声地问。
「当然，我们是朋友吧！我怎麽可能眼睁睁看你们这样吵？」
「他喜欢你。」
咚、咚、咚。
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清楚，我楞楞地看着以茗，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麽。
「昕岚他说，他对你有好感。」以茗睁开眼睛，认真地盯着我看。
咚、咚、咚。
雨的声音，似乎穿入了我的心，掉落在心湖，扬起了涟漪。
我敛下眼，轻笑了声，「别、别开玩笑了，你不想告诉我原因就算了没有必要这样耍我。」
「昕岚他并没有想让你知道的意思，只是身为他的好朋友，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却又觉得这个答案并不陌生，似乎……似乎在心底徘徊过。但一切却又那麽的不真实，昕岚他……喜欢的人不会是我阿。
下午那个回答，还有那抹笑容，在我的脑中印得很清楚。
「夏以茗，不要拿这种事情跟我开玩笑。」猛地抬头，我瞪着以茗，「我看不出来他哪里喜欢我，他明明一直对我保持一定的界线。何况，你们吵架跟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因为我打破了我们的约定。」他小声地说。
我没有答话，静静地等他接下去说。
「你在保健室跟他说了昨天的事情吧！他回来之後就开始跟我生闷气，问我干嘛多管闲事。因为我之前答应他绝对不会跟你说的，可是我真的看不下去，你继续误会他讨厌你，还有我觉得你应该是喜欢昕岚的，所以──」
「我没有喜欢他。」我打断以茗的话，「你到底是为什麽会觉得我喜欢他？为什麽就相信他说的？我真的感觉不到他到底哪里喜欢我了。」
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谈感情的事情，以茗应该是最清楚这点的人才对。我真的搞不懂他为什麽会做出这种愚蠢至极的推论。
「抱歉。」他垂下眼眸，静了一会才挤出这两个字，「其实昕岚也不是这样直接跟我说，是我自己擅自做了其他的联想。」
「什麽？」我蹙起眉，对以茗的话更摸不着头绪了。
以茗指着旁边的超商，「进去坐一下，不然你的脚会站不住的。」
我们买了两杯饮料之後，在超商里面的座位坐了下来。
「你到底怎麽了？」我叹了长长的气，双手抵着脸颊不解地看着以茗。
「你生日那天中午，他因为一天没吃东西晕倒醒来後，我有问他对你的想法。因为你一直在烦恼他是不是讨厌你，所以我就想，还是找本人问清楚最快。昕岚说他并没有讨厌你。後来我们聊了很多你们相处的事情，他说他只是不知道该怎麽跟你说话，你也比较黏我。他并不讨厌你，反而常常很心疼你的逞强，却又很佩服你能够一直笑着过日子。」
「嗯，可是这样哪能确定他喜欢我阿？」我眯起眼，噘起嘴不悦地看着以茗。
「我们相处在一起那麽多年，我从来没有听他说他心疼哪个女生、欣赏佩服哪个女生过，我当然下意识就觉得他喜欢你阿！所以我也有问，他是不是对你有好感，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叫我不要跟你乱说，就静静的趴在桌上继续休息。」
「真是的，」我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被我叫傻了？昕岚根本是懒得理你而已吧！」
「呵、呵呵，应该吧，」他乾笑了两声，但随即又再次板起了脸，「但我很认真这样想了很久，觉得你们说不定很适合。而且，你确实也是一直在意他对你的想法。」
他的语气和眼神很认真，看起来不像平常跟我开玩笑的样子。
半晌，我缓缓开口：「不管怎样，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情去谈感情，而且昕岚也绝对没有喜欢我，这点我很清楚。」
「你怎麽能这麽肯定？站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立场，我真的觉得他喜欢你！」他喝了一口桌上的巧克力牛奶，收回方才的认真，笑笑地看着我。
「就是这麽觉得阿，昕岚他喜欢的人，绝对不是我。」我望向窗外，雨已经停了，「欸，再不回去我可能又要被我爸念了！」
「也是，都快六点了，我也要快点去颜叔那里，今天好像有点忙。」以茗喝完最後一口巧克力牛奶，走到我的身边扶我站起来。
看到昕岚那个笑容，要我怎麽相信他喜欢的人是我？
「欸，夏以茗，」我一边往书包里找钥匙，一边对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觉得他喜欢的不是我，还有你好好跟他道歉，先撇开他对我的想法，明明跟人家约好不可以告诉别人的话，就不可以打破这个约定！听见了没有？」
以茗咧开我好几天没有看到的灿烂笑容，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
「听到了！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变得那麽唠叨。」
「你也知道你平常很唠叨了？」我拉开他的手，「拜托，难得夏以茗真的犯傻，逮到这个机会当然要念一下阿！」
我笑着，他也笑着。
从接话剧、生病以来，这阵子，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跟他一起笑得这麽开心。每天、每天，我都被太多自己打上的烦恼结给绑死，忘了好好跟他一起笑。
「记得晚上和好了跟我说一下。」
「欸，依晴，我今天跟你说的──」
「我知道，我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让昕岚知道你把那件事情完全讲出来了！就当成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吧！哈哈！」
「快进去，记得去看医生，状况怎麽样也记得跟我说一声。」以茗没有对我说的话作任何回应，但我们都知道，就算是约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还是躲不过被你念！」
是默契，还是我自己擅自想像的都好。
能够这样跟他一起笑着就好了，这是这阵子我最开心的一刻。
「拜拜。」他微笑着对我说。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错觉，只是那一瞬间，总觉得以茗好像又不是以茗了。那个笑容……
关上门後，雨又开始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