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安土就相当的不平静,尤其是德川府上的侍女们,一个个紧张又兴奋地到处跑来跑去,家康也竟然难得的不说话,看来大家异常的期待今晚的剧集无数大名的宴会啊⋯⋯
看着熟悉的侍女们不知道今天第几次进出自己的房间,藤忍不住露出苦笑,看着快堆成小山的振袖,明明自己都说觉得很不错了,她们却总是找得到理由再去找其他衣服来,像是「不够可爱」、「衬托不出公主的高雅」、「不能展现公主的高贵」之类的⋯⋯
就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没什麽好衬托的吗⋯⋯?
这样换了一个早上的衣服,她都觉得自己要被换掉一层皮了,随便谁来帮这件事加个句号好不好⋯⋯家康又很忙,总不能去吵他⋯⋯
无奈的脱下刚刚又被侍女们否决掉的和服,藤认份地准备继续等着,这时拉门被人突然拉开,正好背对着们的方向,藤不禁嘴角一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虽然很想找人帮忙快点了结掉这件事,但是⋯⋯但是⋯⋯「藤!要不要在宴会前跟我去城里走走打发时间?」
政宗爽朗的笑容在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少女时也没有减少一分,也完全没有任何尴尬的感觉,反而带上了一丝好奇,蓝眼扫过被堆成小山的和服,再看看只穿着衬衣的藤,大概就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不过怎麽会感觉这麽悲情⋯⋯?「在做什麽有趣的事?」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政宗笑着拉起她的头发轻轻把玩着,「挑个衣服有必要这麽壮烈?」
会这麽壮烈还不是你突然进来!
沉着脸拉好衣服,藤起身一把抓起他的後领往外拖,接着一把丢到房间外,露出和善到恐怖的的笑容,看的政宗背後久违的冒起了冷汗,「政宗大人,进门前,请,先,出,声!再见,不送了。」
用力甩上门,藤深吸了口气,随即摀着脸跌坐在地上,刚刚他到底看到了什麽啊!
怎麽一大早就遇上这种事!刚刚他想做什麽?为什麽会这麽淡定的就想坐下来?
坐在梳妆台前,藤抱着头崩溃的想着刚刚自己到底被他看光了多少,本来还想说他开门前不出声的习惯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就随便他维持现状就好,但这样看起来很不妙啊,要是下一次连衬衣都没穿要怎麽办!果然人跟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要做好啊,不然这种尴尬的画面再多发生几次她真的受不了啊!
「藤大人,我们拿衣服来了⋯⋯藤大人?」
刚刚离开房间的几位侍女带着衣服回到房间,一进门就是藤满脸通红的看着镜子,双手不停的绞着衣角,一副少女青涩的可爱模样,不由的互看了一眼,随即轻笑了起来,原来刚刚政宗大人在遇到他们之前已经先来过藤这边了,恐怕刚刚是发生了什麽事,才让从今早就相当冷静的公主殿下露出这副焦虑的模样。
听到她们的笑声,藤先是一愣,随即恢复公主该有的模样,端正自己的姿势,但毫不掩饰脸上的困惑,「大家⋯⋯我刚刚错过了什麽吗?」
听到藤的声音,侍女们微笑着互看了眼,「公主先别多问,换上这身衣服先。」
迷迷糊糊的点了头,在侍女的协助下双一身冰蓝色的小袖,上头绣着绽放着的龙胆花,点缀着一对成双的蝴蝶,简朴却不失高雅,甚至简单的花纹就流出一种浮夸张扬的感觉,同时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内敛。
安静的让侍女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用一支装饰着蓝色蝴蝶的发簪把头发盘起,稍微上了点淡妆,再次睁眼,藤微微瞪大了眼,看着镜中端庄的女孩,全身散发着高雅的气息,却又有种独特的活泼感,「这是⋯⋯」
「刚刚政宗大人亲自挑了这套和服呢,说一定会适合藤大人,果然是这样!」刚刚替自己换上和服的侍女露出八卦的笑,眼睛发亮的看着自己的感觉还真有点恐怖⋯⋯藤不由的苦笑了一下,「果然政宗大人心里时时刻刻都有着藤大人,不然怎麽能一眼看出最适合藤大人的服装?」
「就是啊!」另一名侍女听她这麽一说也兴奋了起来,「欸,话说政宗大人什麽时候会对公主提亲啊?今天会不会?」
⋯⋯这话题也一下子跳太快了⋯⋯
不过⋯⋯把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藤看向渐暗的天空,这种宴会,除了炫耀实力外就是攀关系,到时候⋯⋯
想向德川家提亲的人应该不少,还是准备好应付那种状况好了,虽然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
缓缓闭上眼,在宴会前稍事休息,总觉得,这不会是个轻松的宴会。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
沈默的坐在家康身边,藤苦笑着叹了口气,家康一脸嫌弃的把眼神从政宗身上移开,眼前同样坐在席上的政宗正双眼发亮、安静的看着在酒席中翩翩起舞的舞女们,像个孩子一样好奇的眼神配上端正的坐姿,还真是⋯⋯藤苦笑只是因为他实在有些兴奋过头了,旁边要不是隔着信长,家康应该会受不了他直接要他不要再用那种专注过头的眼神盯着表演者看吧⋯⋯
不过她并不懂舞蹈,虽然学过神乐舞,但和这种娱乐用的舞蹈比起来⋯⋯感觉是在不同次元,这种旋转动作要她怎麽做得出来,完全不行啊,专业的果然不一样。
一曲舞毕,政宗露出欣赏的笑容,「今天的舞者,水准不错啊。」
⋯⋯不说水准,光是能做到那些动作自己就已经觉得很厉害了,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藤回想着刚刚的舞蹈,试图理解为什麽政宗会给出这样的评价,同时身边传了细微的声音。
「真厉害呢,政宗大人对舞蹈似乎有些研究呢⋯⋯」
「听说那位大人多才多艺,不只懂得舞蹈,还知晓香道和诗歌呢!」
「哇⋯⋯是名文武双全的大人呢⋯⋯诶,如果向他请教香道,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邻近的几位公主在下方兮兮簌簌地谈论着政宗,藤只是眨了眨眼,文武双全吗⋯⋯这样想想自己好像还没特别注意过政宗除了武术和料理以外的专长,他也没提过,改天问问他好了⋯⋯对了!服装搭配也算是一条吧?
今天这身衣服连琉璃看了都惊为天人,说真的很好看,但一听说是政宗挑的之後,立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总觉得跟信长在一起久了,连琉璃都开始有点⋯⋯怎麽说,藤实在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总有种整人和被整的角色互换的感觉,明明以前都是自己说不正经的话来逗琉璃的,今天反而⋯⋯「原来是男朋友挑的啊,难怪这麽合适!」
当时自己到底在脸红些什麽!
就只是陈述事实,陈述事实!
但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没太过留意政宗现在已经算得上自己的「男朋友」这件事,事实上⋯⋯对於所谓「男朋友」的定义她不是太了解,该怎麽相处、该怎麽对话,这些都和承认他是自己的恋人之前一样,自己一直用一样的方式去对他,是不是该有所改变,她不是太明白,但是⋯⋯目前就维持现状吧,这样子的相处模式很舒服。
不过⋯⋯衣服的是还是要记得跟他好好道谢,不然自己换到脱皮,侍女们还不见得会满意。
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藤没注意到一名带着自己儿子的大名走向家康和自己的席位,一直到家康有些不悦的出声提醒才端正姿势,连忙打招呼後有些尴尬的道歉,对方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着挥挥手,自报家门後就和家康聊了起来,身边少年的目光还不迟疑地落在自己身上,藤不禁有些紧张的绷紧了身体,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少年立刻尴尬的移开视线,「那个⋯⋯抱歉,不该那样盯着公主大人您的⋯⋯」
「不会,是我反应过当,请不要放在心上。」
看来他没恶意⋯⋯稍稍松了口气,藤露出温和的笑容,少年回头时不禁一愣,不远处和其他大名交谈的某人微微眯起眼,随即回头专注於眼前的事务,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藤和少年开始松的交谈起来,气氛要多和谐就有多和谐,一旁的家康微微蹙起眉头,那名大名却是笑颜逐开,「看来小犬和公主似乎挺投缘的。」
投缘?
听到敏感字眼,藤立刻收起玩心,尽快结束对话後从容的面向大名和家康的方向,不再主动搭理那名大名的儿子,回答也变得简略,惹得少年哀怨地瞥了自家老爸一眼,光聊个天也能扯上那种事,虽然那是今天的主要目的,但这下子还没开口就被讨厌了⋯⋯
浑然不知两人间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大名自顾自的开口,「我们的两地互相接壤,家康大人是一方的优秀领导人,如果有幸,希望您能将公主许配给小犬⋯⋯」
虽然早知道会这样,但实际听了还是令人异常不悦,家康沉下脸色,「你儿子?」说着,翠绿的眼扫过坐在大名身边的少年,眼里顿时多了一抹鄙视,「能做些什麽?凭什麽对我女儿求亲?」
「小犬精通琴棋书画,还善於谋略和剑术⋯⋯」
大名没注意到他语调中的寒意,开始试图推销自己的儿子,却换来家康一抹冷笑,「藤。」
「剑术,小女也略有研究,如果真能胜过小女,那这门亲事,德川家就应承下来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一副喜出望外的大名,藤的嘴角弯起张狂的弧度,「用真刀。」
那名大名推辞了老半天,说什麽怕伤到公主,听着他拖拖拉拉老半天,藤转身接过侍女替自己拿来的由良村正,看向一脸惊恐的少年,露出无奈的笑容,什麽精通⋯⋯十之八九都是灌水灌过头了,连家康都不敢说自己精通医术,谁敢说自己精通?没有人能把一门学问钻研到透撤的,真正有本事的人绝对不会说自己是专家,因为⋯⋯那样就没有失误空间了,只要一个意外,精通两个字就会成为笑话。
不是有人说吗?半瓶水,响叮当。
「喔,事情有趣起来了。」一旁始终默不吭声的信长在大名请示过自己决斗的事,并带着少年离开後笑着看向家康,只见他一脸淡然地喝着清酒,一旁的藤只是苦笑着把手放在刀上,「打算怎麽处理那家伙?」
「打成半残。」淡淡的说完,家康轻轻放下酒杯,瞪着大名离开的方向,敢打藤的主意,不想活了,当他三河国是什麽,求亲是那种态度?以为我三河稀罕你们?
看着家康一副气愤的模样,藤转向信长,「我可以去换套衣服吗?这样不好活动。」
得到信长的许可後,藤带着刀离开会场,无奈地按着额头,希望待会的决斗能吓退其他巴望着勾结德川家的势力,让他们明白,想要要求联姻不是那容易的,但是⋯⋯希望自己刚刚没有看走眼,低估了他的能力,能顺利地赢过他。
有些沈重的回到在安土城内的房间,藤等着侍女替自己取来平时穿的道服,一面闭上眼调整心情,不久却听到拉门打开的声音,来人却没有出声,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藤继续闭着眼,「怎麽了?不回宴会上?」
「总说我乱来,你这不也挺乱来的?」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稳稳地传来,莫名的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微微睁开眼,藤轻轻偏了下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政宗,「一劳永逸,如此而已。」
「这样啊⋯⋯那我有个更好的方法。」看着坐在房间中央的少女,政宗的眼因为笑意而眯成一条线,静静的闪着热度,迈步走向眼里闪起一丝紧张的藤。
「等一下,你要是突然做奇怪的事,家康一样会困扰的!」
大概猜到他所谓「一劳永逸的方法」绝对不会太和平,藤连忙起身,立刻就被他紧紧拥入怀里,双唇毫无预警的被他封住,想抗议的话突然也说不出来,只能闭上眼随他任性,一直到他肯退开为止,这才哀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笑着蹭了下她的头顶,政宗闭上眼,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刚刚那个大名,也让他挺不高兴的。「不然,我替你处理掉他。」
又是这种危险发言⋯⋯
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下,藤轻轻推开他一些,让两人维持一些些的距离,就算有人突然出现也能立即分开,「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别来添乱。」
「你忘了我说过什麽。」坏笑着凑近,政宗轻轻取下她头上的发簪,如柔顺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随手拉起一绺凑到嘴边落下一吻,政宗露出得意的笑,「向所有人宣誓你是我的人,没有更适合的时候了。」
这是什麽把婚约昭告天下的概念吗⋯⋯
藤不禁红了脸,用双手摀住他的嘴,双眼狠狠的瞪着他,不一会就敌不过他满眼的笑意,有些心虚的转开头,要是他真的这麽说,先不说家康一定当场冻死所有人,自己都不知道该怎麽反应了,虽然有很大的机率是政宗会直接笑着把自己拎走,但这种状况感觉就很尴尬啊⋯⋯「就说不要添乱了,政宗你安份点行不行!」
他可是认真的⋯⋯政宗有些无奈地在心里苦笑了下,要不待会他也去找家康提个亲,看看他会不会答应,不过既然藤都焦急成这样了,还是不要闹她好了,不然又踩到她的地雷,难受的还是自己,「好了好了,我会安静的在旁边看的。」
「不过,要是你有危险,不论如何,我会介入决斗,没问题吧?」感觉到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藤抬起头看着他带着温柔的笑脸,「给他好看。」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吧⋯⋯没阻止自己就很不错了,没想到还会被他鼓励⋯⋯藤露出灿烂的笑容,「好!」
见她活力充沛的样子,政宗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和服,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同时带上浓浓的得意,「果然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当时就猜疼是在烦恼衣服的事,跟着侍女们走一趟果然没有白费,只可惜这麽快就要换下来了,自己都还没好好欣赏一下,有些惋惜的看着藤,但一见她微微蹙起眉头,政宗不由的困惑地眨了下眼,「怎麽了?」
「刚刚一忙就忘了跟你说这件事了⋯⋯」藤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随即露出温和的笑,「谢谢你,我很喜欢。」
才说完,政宗的脸立刻就又凑了上来,早习惯他突然这麽做,藤只是苦笑着双手绕到他的背後抱着他。
「道谢的话,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如何?」
政宗退开後眼中泛起了一丝玩意,藤看了眉毛一抽,果断地立刻推开他,「滚回宴会上去。」侍女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拿个衣服要这麽久⋯⋯等一下,藤眨了下眼,眼睛转向没关好的拉门,顿时脸黑了一半,「伊达政宗⋯⋯」
「你给我明知故犯!不想活了是不是!」
「哎呀?政宗大人被藤大人轰出来了呢⋯⋯」早上替藤取来衣服的侍女此时正抱着她要换上的道服,不解的看着被丢出房间的政宗,刚刚不是气氛正好吗?怎麽公主一下子翻脸了?
在一旁的同伴苦笑了下,「是被发现我们在偷听,政宗大人却一直不说的缘故吧?」
「喔⋯⋯是这样啊⋯⋯」侍女恍然大悟的看着大笑着离去的政宗,起身请示过後打开拉门,只见藤满脸通红的捂着脸,接着一脸崩溃的看向自己,「你们什麽都没听到!对吧!」
「呃⋯⋯」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失态,侍女互看了眼,随即点点头,「嗯,没听到。」
换上衣服後,藤配上由良村正到了安土城前的空地,翩然站上决斗场,全身散发着强者的气息,就一如她曾经在五百年後的比赛上,一上场就让人战意全失,有着不容质疑的高冷,绝对的实力,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看向那名大名和他的儿子。「随时可以开始喔,我等着。」
笑着说完,藤倏的眯起眼,身上透出危险的气息,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政宗不由地抽了下嘴角,感觉得出来⋯⋯藤的心情⋯⋯非常糟糕⋯⋯似乎又有人要当自己的代罪羔羊了,毫无歉意地想着,政宗甚至松了口气,不过大家只会以为藤这份气势是冲着对决来的吧⋯⋯
看着明明笑得一脸善良却让人觉得全身发冷的少女,大名的儿子瑟瑟的站上场,该不会是刚刚自家父亲的无理发言惹毛她了吧⋯⋯「那个⋯⋯刚刚我父亲失礼了,所以⋯⋯」
「诶⋯⋯你发现啦?」轻笑了声,藤的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随即盖上一层冷意,「那麽我就手下留情吧!」
听她这麽说,虽然有点被小看的感觉,但是⋯⋯大名的儿子正松了口气,藤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地传来,「我打个四分之一残,起个杀鸡儆猴的效果就行了。」
「当然,我会帮你治疗的,安心的昏过去吧!」
架起刀,笑盈盈的看着脸上一片死白的少年,一旁看着的家康感觉到站在自己旁边的大名似乎有些坐立难安,於是平静的开口,「连奥州的独眼龙都不敢轻易招惹那孩子,你儿子,勇气可嘉。」
说完,大名的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家康冷哼了声不在理会他,一旁的政宗摸摸鼻子也认了,某些程度上自己的确再也不敢随便招惹藤,但是⋯⋯这对父女今天是怎麽回事⋯⋯
回头看向刚开打的藤跟少年,看得出来藤毫不迟疑地把怨气全部发泄在大名的儿子身上,虽然还记得要用刀背去砍,但看起来还是挺痛的⋯⋯政宗站在一旁再度冷汗直冒,算了,反正藤是绝对狠不下心对自己下这麽重的手的⋯⋯应该⋯⋯
当晚,再也没有人敢跟德川家提亲,家康也乐得轻松,政宗立刻被藤拖回房间训了整整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