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来,那甚至连争吵都称不上,顶多是周明毅单方面向她发了一顿脾气而已。可是以此为转捩点,两人原先已好转不少的关系顿时再降冰点,不只周明毅躲她躲得彻底,就连一贯习惯於对未婚夫死缠烂打的叶月都一反常态,任母亲如何威迫利诱,亦始终不肯走进对面的住家去找周明毅。
两人相识多年,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毕竟过往她再怎麽生气,也做不到无动於衷,而且还有周正武为了13K的面子,不时给他们有意无意的牵线,无论如何,多少总有些接触机会。然而如今周正武身体渐差,精神都投放在了权力移交上,根本分不出心来关注他俩的小情小爱,想来连他们正闹别扭这回事都没留意到,更别说是劝导了。
因为谁也放不下身段,局面随之陷入了僵持。後来想想,连叶月本人也深觉无奈。本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却竭力避开彼此,难得碰上面,也只是尴尬地别开脸,连对上视线都不愿意,这是多可悲的一件事?
她不知道该怎样调整这份心情,只得全心全意投入到大学生活里,逼迫着自己去参加那些她压根不感兴趣的活动,迎合那些她其实并不喜欢的同学,试图告诉自己,她并没有那麽需要周明毅。
虽然她心里很明白,抱着这种想法的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但她拼命地追着他那麽久,真的已经好累好累了,实在没办法继续那种以周明毅为中心,连自己的存在意义都忘记的生活。
说穿了,每个人都需要歇息,而她为了一段无望的爱情,坚持不懈地努力了这麽久,偶尔想要停下来,好好充下电,也实在没什麽好稀奇的。可惜在张然眼里,这些理由通通都不是理由,不过是自家女儿耍任性,得罪了周家却又不肯承认的藉口。
叶月一再尝试向她解释,但张然固执得很,怎也不肯相信她的说词,还招来小儿子当自己的同盟,每天轮番对叶月碎碎念,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最开始的时候,叶月还算有耐性,纵然没什麽诚意,但也会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可是同样的话听多了,她连这麽点反应都懒得给了。说到底,张然本就不是真的在意她和周明毅的关系,要不是她的身分紧系着父亲的职位,也许张然连跟她说话都嫌浪费时间。相较之下,可能她的回应还要比张然来得真诚一些。
面对家人这种比忽视还要糟糕的虚伪关心,她愈发地烦躁,末了乾脆也不回家了。有时在外面呆太晚,错过了末班车,索性就睡在画室里,或找上几个大学同学,到外头去疯上一整夜,哪怕醒来时连那些「朋友」的样貌都不记得,至少疯狂的当下,不会感觉到疼痛。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叶月回忆起这段时光,这才觉得,自己这时期的人生不能说没有欢笑,却充满了空虚。尽管她将时间表塞得满满的,依然不觉半分充实,唯有画画,始终代替着远走他国的蒋之博,陪伴在她左右,使她即使在最不知收敛的日子里,依然能有所慰藉。
她很难想像,倘若蒋之博从未走进她的世界,授予她画画的乐趣,此刻的她会是什麽模样?
别人总说,人生满希望;可是她的人生彷佛是由失望铺成的一条路,若非偶或透过画画纾解一下愁烦,想必她早就撑不住了。
但说来也奇怪,明明一路走来是如此地艰难,放弃的念头却从未在她脑海里出现过半秒。
在旁人看来,这大抵有些自虐,老绕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转,却几乎得不到回报,就是再坚强的女孩,长年累月被这麽对待,恐怕也要崩溃了。就是叶月本人都无法否认,自己早就被伤得遍体鳞伤,而被伤得几近绝望,却依然待在他身边,除却因着周老爷子的命令而被逼妥协的无可奈何外,全因那些他偶或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小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