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没钱送他一台跑车或名表，我知道他其实不太需要那些物质，他只是想被爱的人在乎，不过大多数的人都以为「物质」等於「在乎的程度」。
我买了几张材质不同的白纸，想做一张天使翅膀的纸雕卡片，第一层用雪白柔软的纤维纸，第二层用有细致珠光的白纸卡，第三层是可以写字的描图纸，把三层翅膀用线缝在一起，变成一张精致的手工卡片。
里面打算用他送我的钢笔，写点他想要的「赞叹」。
信封也是用珠光白卡纸裁切黏制的，上面还雕了一对篓空的翅膀。
我自己看着很满意，心想如果接单帮人订制喜帖说不定还能赚一笔外快！但是在我想着如何赚外快的同时，应该有人下豪手，刷一台车准备给他当生日礼物了吧？
我不敢想像生日当天我该站在哪里，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他身旁的位置，那个位置并没有偶像剧里浪漫，孟皓也明白，把我安排在那个位置就是准备让我承受无止尽的羞辱。
於是，生日当天。
我把信封放在他枕头上，就出门去打工了。
经过大厅时，我妈也忙着布置豪华生日宴，听说孟皓的爸不会回来，但是会有个大型投影幕跟他视讯，陪大家唱唱生日快乐歌，举杯同饮……
怎麽听都是一种应酬S.O.P，根本不是为了给儿子献上祝福才视讯。
又听说生日蛋糕有豪华三层，当然是目前住在别墅里的惠美大师亲手制作，想必能为这个生日宴增添国际级水准。
我出门不久後，前院已经停满宾客的车，光是这些车加总起来就破亿了吧，遑论放置後院被当成礼物的豪华轿车、跑车、敞篷车、房车，几乎他一生各个阶段能开的车都送齐了。
我在餐厅里一边端盘子送餐，一边看着其中一桌顾客切蛋糕庆生，一边猜想现在孟皓应该穿着量身订制燕尾服，举起香槟在跟大家微笑寒暄，跟政商名流谈论起眼下的国际经济局势，如何扩大自家版图……等等。
在他应酬一夜身心俱疲时，看见我给他的卡片，不知道会是什麽样的表情？
我猜他会边哭边笑，像个孩子一样。
凌晨一点收班，从别墅後门悄悄回到房间洗掉打工的疲惫，我妈偷偷探头告诉我：「少爷喝太多，已经回房睡了。」
「嗯。」
「你送他什麽礼物？」
「卡片。」
「这麽寒酸？今天他收到的礼物都是……」
「天价。」我妈还没说完我就帮她接话。
「对啊！那你还只送卡片……」
「卡片里的字句无价，我当然赢！」
「呵呵，好啦，我回客厅收拾了。」
「嗯。」
送走任劳任怨的双马尾女仆，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房门外……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开门瞬间看到的画面，还有传进耳里的呻吟。
抬头顾盼四周，没错，这是孟皓的房间，里面也是孟皓的声音，还有那位呻吟与姿势都能媲美日本AV女优的惠美。
我怎麽会傻傻以为孟皓还是个孩子呢？
满十八岁这天就是大人了吧？跟未来可能结婚的对象，做点大人的运动，好像十分合理呢？
嗯……十分合理。
祝他们百年好合，断子绝孙。
－
隔天早上，孟皓睁眼瞬间就被不同的香水味吓醒，随即映入眼帘是赤裸的女人和自己，他吓到说不出话，连滚带爬离开床舖，裹上衣物就奔出房间。
「王阿姨，勤勤呢？」
「昨晚站在你门口哭了十分钟……跟我说她要回家，彻夜搬回公寓了。」
「……我要去找她解释。」
「少爷！已经发生的事情解释也没用了，你们本来就不会有结果，所以才设定一年不是吗？」
「一年还没到啊！」
「但她已经伤心了，总不能捅人一刀，还能假装血没在流吧？」
「……。」
「暂时别去找她了，免得两败俱伤。」
这应该是我妈第一次对少爷态度那麽差吧，难得她下班会特地离开别墅回来公寓看我，还跟我讲那栋别墅里发生了什麽事，虽然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孟皓只是喝醉了。」卸下双马尾和女仆装的妈，也不再叫孟皓少爷：「他很後悔，一直想来找你。」
「我不想见他。」所以连餐厅都辞职了。
「我想也是，所以我也叫他先别来找你，你们是该好好思考彼此的未来。」
「嗯。」
不过我们白天还是在同一间学校上课。
中午一打钟我就马上从教室溜走，我知道他有来找过我，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他的脸，也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反正只有交往三个月，接下来又要专心拚高三大考，很快会用英文单字、数学公式、国文注释取代那三个月的记忆。
搬回自己家之後，我还能多兼一份工，赚好美术系的学费，非常值得！这样的生活都回到我心目中的正轨了，非常完美！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我看到很不得了的新闻，几乎可以说是丑闻被包装成喜讯……
《梦享国际连锁咖啡》第三代公子要结婚了，对象是大他七岁的日本国际大奖甜点师崔惠美，除了奉子成婚和商业联姻之外，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十八岁少年会突然选择结婚定下来。
商业联姻就算了，我知道孟皓不会那麽快妥协，至少我以为两个月後大家都冷静许多，他会来找我解释。
既然至今他都没出现，大概就是因为生日那一夜中奖了。
命运还真是爱捉弄人，但我反倒不怎麽意外，或许在我为他痛哭的那十分钟，就已经设想过这样的後果了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麽，管家先生三天两头就往我这跑，比孟皓的父母还要反对那桩婚事。
「都跟媒体发表婚讯了，你一直来找我也改变不了什麽啊！」
「王小姐，我觉得事有蹊跷才一直来找你想办法……」
「你怀疑惠美假怀孕？」
「不！我奉董事长的命令派人调查崔小姐，她在日本曾有过介入他人婚姻当第三者的丑闻，但是被人花钱压下来了。」
「所以呢？」
「那个孩子应该不是少爷的，她可能是气不过对方才带球过来孟家蹭饭。」原来管家先生下班後，说起话来也跟平凡人一样难听啊！
「什麽带球蹭饭也要有证据，说不定你们少爷血气方刚，一举生男。」
「王小姐，少爷如果是喝醉被人硬上，你还能开这种玩笑吗？只有女人被人硬上才可怜吗？」
「……。」这话到是戳醒我的良知，我的确一直觉得男人被人硬上也是一种占便宜，现在想想这样好像不太对：「简单来说，你觉得你们少爷生日被人蓄意灌醉捡屍，只为了要他当现成的爸爸，顺便跟情夫炫耀她能嫁入其他豪门？」
「对！我的老天鹅，你终於开窍了！」管家先生下班後跟上班时，说起话来落差满大的，看来大家脱下奇怪的制服之後，也都是正常人。
「那你找爷爷处理啊！」
「董事长主张验DNA，但是老爷觉得那样伤感情也伤人名誉啊！」
「奇怪了，伤别人有关系，伤自己的儿子没关系？」
「估计是因为老爷也希望少爷乖乖娶崔小姐吧……」管家先生轻声叹息。
「嗯，你可以给我董事长地址吗？」
「你要去找董事长吗？我可以派司机带你去！」
「嗯，谢谢。」
就这样，我……终於开始去张罗他的十八岁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