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夢迴 — 18.

早祷刚结束不久,慈萱和一干僧人正在大殿外扫洒,日正当中的与外头的热闹毫不相干,依旧是一如往常的祥和安静。

然,从远处不断靠近的奔跑声,不断引起了僧人们的注意。

「祀堂里怎麽能奔跑呢?」

「唉,又是哪个小童胡闹了!这等会儿还不让人捉起来教训一顿。」

「不是...那看起来像是画师先生阿。」

原本还不甚在意的慈宣这才抬头向了传来奔跑的地方一望。

那不太在意外表的流浪画师,为着面圣整齐的一身服装已经狼狈不堪,更不用看他一头乱糟糟的发丝,因着满头大汗黏了满满一张脸。

然而叫慈萱瞪大眼在意的却是画师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分明在笑的,但除却汗湿的额际和颊边,他一双眼睛满是水光,还不停向外滚落。

这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慈萱和一干众人还搞不清楚,尧安老早跑远了,他得赶紧的,赶紧的去见那个人一面。

另一边。

铅华早祷後刚回到自己房里,他正准备换下一身祭司的正装。

站在镜前,他分明手脚还在活动,早祷时坚持着的那三魂七魄却不晓得飞到哪去了。

听说那个人今天去了皇宫?他们会说些什麽了?

神游之间,他仍然是依靠着习惯替自己换好一身轻装,然後就站在镜子前不再动弹。

是受不了吧,他既然知道了自己偷偷地藏着他的画,他那奇怪癖好和独占欲,他会觉得恶心的吧。

镜子里的那个人,一向淡淡的表情,突然像是被谁用力敲击过,缓慢的碎裂开。

他知道的,那个人太过温柔,像这样子的事他肯定不会和任何一个人说的,但是他必然会离他而去吧。

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告诉自己,手轻轻抬起按住了微疼的胸口。

只是他还愿意将那些画送进皇宫吗?可既然知道最後都被他藏了起来,他还会愿意为了他而画吗?

「喝--呼--」

他缓慢的一吸、一呼,希望能压抑自己那没来由的寒意。

「哼...」

最後他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痛楚,不受控制的蹲下了身子,但那寒意却好像带着疼痛,一点一点刮着他的皮肉。

他知道,那是一种被人丢弃的孤独感。

不会了吧,他一定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吧

可是那个拥抱呢?只是他温柔的同情心吗?

「不要!」,他小声的,像是不愿被任何人发觉一般呻吟着。

拜托不要,把他那最後一点点和与外面相接的缝隙关上。

他感觉胸口传来越来越沉重窒息,然而他只能拥抱自己,试图挤压出一点点自由的空气。

「不要,不要离开我....」

可是那个人把它带走了,把他最後一点点的空气都带走了。

「吚--」

一时之间,开门的吚呀声,轻易压过了那地上之人微弱的呼救。

尧安一路奔跑,也晓得知道自己一身狼狈,可他没想到推开门,那个人却比他还要凌乱的蹲在地上,只是一脸绝望的,连哭泣也是谁都不知道的小心翼翼。

他觉得自己明明站在那好好的,却被他那脆弱的光景给击碎了。

「铅华...」

他太过沉浸,他掉进那几乎将自己溺毙的世界里,微弱的挣扎着想要一口呼吸。

尧安只好轻轻走近,希望能替他撑一片空间,希望他能放声大哭。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看着我好不好。」

尧安颤着手捧起他的脸,看着他那一双靛青色的眼睛,曾经闪耀着粼粼波光,如今却盛满了泪水,而底下却一片空洞,似乎不再承载任何事物,如一波死水。

「不要这样...求你。」

尧安知道,他背负的囚牢太过孤寂,而他意外带给了他外面世界的光景,为他与世界接上一点轨迹,他的离开却将他生生剥离,他像是掉回了那个一成不变寂静的世界,一刻不缓掉进深海底。

再没有其他。

「你没有一个人,我就在这里,你看看我啊。」

尧安一次又一次不放弃的,呼唤着,试图为他递一口呼吸。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而那人一双乾净的指节,便像他求生一般的,紧紧地攀上他的身躯。

那温暖乾净的气息,是只属於他的氧气。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