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年徐徐 — 1-2

面对面坐在餐厅,穿着专业衬衫制服的服务生刚收走菜单,我对着邱晨开始抱怨:「真的不是我要说,于音自己也是蠢,那麽多男人她偏偏要选一个最烂的,什麽长头发嘛,我就赶快带她去剪了。」

「嗯。」

「这个白牧楠,不修理他真的对不起这个世界。」我想说的话说完了,做了个总结。

「是,不过你那时候的态度肯定也很混帐。」

我拧眉,对这句话非常有意见,「才不会,今天很客气,我可是非常有气质的,半个脏字都不带。」

他挑眉,「我没说你没气质,但是尖酸刻薄没少吧?」

我止住嘴,皱起柳眉怒视他,修长食指挡在红润嘴唇前,「这种事就别说了。」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维持优雅的美好画面,这是女王的态度。

「你就是这个自以为是的个性。」他受不了地戳戳我的额头,我也摆出一副「怎样想打架吗你觉得我会输吗」的表情。

我不怎麽讨厌他总是毒辣地批评我,他常说我爱面子又自以为是,最喜欢踩着高跟鞋叩叩叩摆出气势和气质,我总是随便他说,但换成别人大概早就被我派人碎屍万段了,哪有见到当晚月亮的机会,更何况是隔日的太阳,这个假设并不包含农历初一或阴阴雨天。

「我下个月要去日本。」邱晨啜了口红酒,微笑对我说。

「出差啊?」

「嗯。」

「演奏会你来吗?」我说,是指我今年的世界巡回演出。

「尽量。」

「好。」我眼神闪过一点失落,很多时候「尽量」这个词是个非常好的推托词,若是到时候迟到了、缺席了,也好给个充分的理由--「我尽力了,但真的没办法。」

那抹二十五分之一秒闪过的表情,很快速地被邱晨抓住了。

「食言而肥,我又不肥。」他轻笑,继续说:「女王难得的世界巡演怎能缺席?要是这样的话我已经消失在地表了,对吧?」

有时候,我会特别讨厌他最後两个「对吧」,好像他已经洞悉我的心念,他将其陈述,表面上是询问我的答案,实质已经确定了这个事实。我用叉子用力戳着服务生送来的牛小排,眼神死死盯着他。

对於他多麽了解我这件事我是又爱又恨,他的了解促成我们之间的默契,女王不用开口,只要一个眼神,他就可以送上最周到的服务;但又因为他的了解,感觉我好像没什麽隐私,我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都会被他看穿,这种事对女王来说也真够没面子。

×

梁路庭,已在钢琴前坐了四个小时整。

我在自己的房子装潢了一间隔音琴房,一般来说,除了吃饭睡觉等琐碎的日常时间,再扣除偶尔出门瞎混,我的生活几乎都在琴房度过。从孩提时期、到学生年代,甚至到了现在,我待过各种琴房,呼吸各种隔音墙的木屑气息。

一遍又一遍,一整个上午是黑白相间的钢琴键盘陪伴我,女神与钢琴,多麽气质且高贵的画面。

十只美丽的手指几乎没有休息,小时候的我很讨厌这种被迫练琴的苦,觉得连续好几个小时坐在钢琴前根本是人间磨难,但久而久之,随着自己更爱音乐,这等级的辛苦对我来说已不算什麽,甚至喜欢这种人琴合一的感受。

无预警地,手机响了,铃声是莫札特的《土耳其进行曲》,硬生生干扰拉赫曼尼诺夫的《第三号协奏曲》,我结束了一个段落,琴音嘎然而止,我从钢琴椅上站起来接电话。

「学姐……」于音幽灵似的声音传出来,我真的不认为她这样适合在人世间走动。

「你干麽?」

「你去找牧楠了对不对?」

她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我不太忍心直接回答「是啊」,於是转个弯说:「你知道了不是吗?」

「学姐不要怪他,我……」

我打断她:「在爱情里面,你要大爱就等着大碍吧。大障碍的爱。」

她哭出声了。

我抠抠耳朵,「好啦不要哭啦,他都不爱你了。」

「可、可是我爱他啊……他怎麽可以这样……」

「你爱他什麽?」

她突然没声音了。

隔了大约十秒,才幽幽地说:「就爱啊……」

我叹息,「你根本没有你想像中爱他,你爱的是你对他的依赖,你有没有发现,虽然平时都是你在帮他,但实际上在依赖对方的人是你,需要对方的是你,而现在的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爱上别人,不甘心自己的付出像是烂泥巴,人家不小心踩到还嫌弃。」

她噗哧一笑:「学姐你真的超坏的……」

「女人不坏,被男人害。」我勾起嘴角,潇洒地撇下这句话,「我要练琴了,你慢慢哭,卫生纸用完我再陪你去买。」

「好啦,学姐谢谢你!」她可爱地说,我能想像她正俏皮地眨眨眼,就像刚和白牧楠热恋时那样娇俏。

我切掉通话键,将手机丢到钢琴边的单人沙发,看它差点弹到地上,我的心脏揪得紧紧的,还好,只有轻轻一弹、翻滚一圈,还是落在柔软的沙发垫子上。

双手回到键盘上,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真的爱那个人,也许早就不爱了,只是不甘心,甚至,我们从来就没有爱过他。

第三号协奏曲速度偏快,好像也不适合以这项「爱不爱理论」来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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