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如何得知,当狄夕面带阴险狡诈恶心至极的笑容告诉我他非常期待比赛时,我一个气结,理智只剩一条丝链着险些没断掉,我不太清楚所谓「丝」是否适合以「条」当单位,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那抹会让警报器叭叭响的笑容真是踩到我的地雷了!
我深深怀疑,是收我报名表的行政人员泄漏出去的,要不就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同学看见我交报名表,兴冲冲地告诉他的好同学们,很不幸地辗转让狄夕知道了。
Ashley叫我别太在意,他总是会知道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她还说:「狄夕只跟琴艺超越他或和他不相上下的女生交往。他常跟在特别厉害的女生後面,去年也是,不过那个女生连圣诞音乐会都没录取,他就不甩人家了。」
神啊,我有些纠结,真是万分令人为难。为了面子和自尊,我一定得是要录取的;但如果没录取可以远离狄夕,那也是不错的想法,但仔细思考,这有损梁路庭的名号,投资报酬率也是奇低,我是疯了才会这麽想。
最後,我嘟着嘴瘫在床上,十多页的乐谱散落在书桌上,房间显得有些黯淡。
我用棉被卷住自己,颓废地在床上滚动,冬天,真的是让人毫无动力的鬼季节。
Ashley看不下去了,索性将我拖出房间,「我们去游泳。」她说。
「你知道现在几度吗?你疯了?」我全身蓦然颤抖,光想到要将身子泡在那冷冰冰的水中,我的眼前就一片黑白,我实在佩服冬天下水游泳的人们,他们各个都是英雄好汉。
「你该运动了。」她拉开我的袖子,抓着我白嫩的手臂。我一阵尴尬,美国食物热量高,谁知道磅秤上的数字增加多少了,我也不想知悉。
「世界上又不只游泳一种运动。」我硬是这麽说。
「那你想做什麽运动?」
我认真地告诉她:「打篮球。」
她惊呼,彷佛我做了多麽愚蠢的抉择:「你才是疯了!你想残害自己的手指也不是这样啊!别忘了你还有比赛,受伤了怎麽给狄夕好看啊?」
「没那麽严重好吗,又不是只要打篮球就一定会受伤,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想给狄夕『好看』。」
我本来就很好看。
「不行,太危险了,我还宁愿你待在家滚。」她摇头,疯狂地摇头,「你不游那我要去了,游完我会去超市买我们晚餐的食材,你还是在家吧。」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愉悦地对她挥手再见,对於自己不用自虐下水感到欣喜。
Ashley出门去了,我挣扎着逃出堕落,从乱七八糟的桌面中翻出小星星的乐谱,坐到钢琴前开始练习。
学音乐是孤独的,就像邱晨曾说,我是孤单的。
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独自在隔音房间里面对黑白的琴键与琴谱,世界只剩下琴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那就像无底洞一样可怕。当时我怎麽回他的?我好像说:孤单人的份,没有少掉他。
我并不想用什麽「在黑暗里互相疗伤的两个人」这种破烂的比喻,我们分明是在众星拱着的高塔上相视而笑,闪耀着只有我们彼此能理解的笑容。
对於音乐,我是很矛盾的,既享受之中的悦耳、也畏惧从中而来的迷惘。也许喜欢的成分多一点,才能让我继续在乐曲之中立足。
嗯,啊,别想了,最近老爱想东想西,多伤身,女王不仅要过人的实力、适当的霸气,还要有健康的身心啊!
更晚了些,客厅的电话响了,我犹豫着该不该接,最後还是决定拾起话筒。这一接可不得了了,是个既熟悉又陌生、却直觉很讨人厌的声音。
「嗨!」
「请问你是……?Ashley不在,请问找她有什麽事吗?」我不确定地问,我才刚来,很肯定这电话是找Ashley的,却又不明白她什麽时候认识这样一个感觉不太正经的朋友。
「我找你啊,路庭美人,我是狄夕。」对方传来一阵轻笑。
我前些日子刚修复的理智当真「啪叽」一声被斩断了,但我仍维持镇定,用力收回挂在嘴边的脏话。
在这类人面前,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失了气质,再生气,也要留着该有的风范。
我的天儿啊!我的莫札特啊!表面上毫无瑕疵,我却在心里哀号,路庭美人是何等恶心的称呼!
「您好,您拨的电话已暂停使用,请不要再拨,永远不要。」我以流利的中文迅速说完,也不等他回应,立马挂了电话,真是太骇人也太害人了。
闭上眼深呼吸吐气,再睁开眼,我像个没事人一般坐回钢琴前,持续进行我可爱的小星星变奏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圣诞音乐会我照样要赢,狄夕这号妖孽我照样斩除。
电话隔没多久又响了,刺耳地打断我,我一个愤怒,骂咧咧地吼了几句,才抓起话筒,强忍着怒火,娇滴滴地问他:「请问你有事?」
我可以不厌其烦地弹奏同一段乐曲,一个小节不满意,我可以反覆练上几十次几百次,因此我一直认为自己也能称得上是有耐心的,直到现在,我真是颇没耐心理他。
「想跟你说说话罗。」他语带恶心地说,我面无表情地切断通话,没有将话筒放好,就是不要他再打来扰人,接着优雅起身走回房间。
我不想多问他如何得知我们的电话,赫然发现他正一点一滴地攻入我的生活,从他知道我要参赛特地来加油、亦可说是祝贺,到他知道我的电话打来拜访、正确来说是骚扰,我可以确定的是:
我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