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右臂上的大鹰交给身後侍从,走过来关心问:「抱歉!刚刚是吓到两位了,没事吧!」
是那幅画!他便是那幅画中的潘显阳。与画上相比,现实中的他少了份刻意造作,多了份平易近人,给人的感觉是大为不同。我道:「没事,多谢大人关心。」
那侍从走近他,说:「少爷别再贪玩了!老爷已经先一步往金蛮殿往去,少爷还是快点前去,别让皇上久等。」
潘显阳叹口气,道:「好了好了,别再催我了。我这就去,行了吧!」又有意无意地往我轻轻一笑,伸手接回自己的大鹰,转身便走。
本来还以为他会是个娇贵公子,不好相处。但一听他与侍从的对话来往,倒是个性率直,随心随意的人。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坐在梳妆台前,雅馨用牛角梳替我顺着长发。我道:「今天我碰见了潘显阳,他与我想像中的是相差很远。」
雅馨问:「他有认出郡主你吗?」
我摇头,说:「他不知我的样貌,当然不会认出。我也是从奕太后的画中才知道他的长相。」
雅馨说笑道:「郡主是在後悔当日万般推却婚事吗?」
我回头看她,扮出一脸可惜说:「是呀!我现在是很後悔呢!要不我去跟雍贵嫔提亲,将你许配给潘显阳,把这好男儿让给你吧!」
雅馨知道我是在说笑,便道:「郡主就舍得把微臣嫁出去吗?微臣若走了,谁来替郡主出谋献策?」
我眯一眯眼,说:「小妮子!现在是越发不可一世了!」雅馨掩嘴一笑,我是一个会心微笑。当初我因为嫣公主的关系,是一直不愿信任她。如今却是全靠她,才走到了现在。她已经是我最亲密的战友,甚至是好姊妹。
近日天气越是寒冷,天是早早就入黑,却见漆黑中福子拿着一封信走进来。我问:「是谁给我的信?」
小福子想了想,道:「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认出那送信太监是奕大人身边的人。」是奕珩给我的信!这段时间,我一直不愿见他,本想日子久了,他便会放弃,如今他却让人把信交给我。由一开始,本是他无视我的爱意在先。如今我选择与他保持距离,他却是一再缠绕我。到底,他有甚麽要跟我说?
我伸手接过信,往信封上一看,「梦萓亲啓」四字工整地写在上面。那不是奕珩的字,而是父亲的字。已经两个多月了,这段日子我久久未与爹娘相见,心中是想念万分。如今这封信,是把我对他们的思念一倒倾出。我缓缓打开信纸,里面是一排排秀丽的字迹。
我细读着内容,字字深深刻在我的心中:
吾爱女梦萓亲啓
汝进宫两月多,为父与桂兰甚为挂心。得闻近日宫中之事多变,吾等更为担忧。唯奉汝安守本份,孝顺太皇太后,勿与后宫争斗之人为伍,以得安生。须牢记身处宫中,只身一人,更要谨言慎行,规行举步,切忌锋芒太露,惹来侧目。
愿汝顺心安悦,勿记挂。
为
父邵宏字
父亲的信中,一再提醒我要远离宫中争斗,却没有再说起甚麽。看来我并没有猜错,奕珩是真的猜到了我与星鸾宫之事有关,才会让父亲给我写来这样的一封信。只是,他没有把星鸾宫的事情告诉父亲。否则,信中不会只有叮咛的说话。
从一开始,父母便是万般不情愿让我进宫。我还记得离府当天,母亲是多麽的不舍。她的哭泣声和字字叮嘱,我更是仍犹在耳。只是,我要令他们失望了。我再也不是当天从顾府中走出来的顾梦萓,我的身份再不只是他们的女儿。
我的手牢牢抓住信纸,心紧紧揪着。我对雅馨道:「去把烛台拿过来!」
我把信纸递向烛台的火光中,橙红色的火焰随之燃起信纸。我轻轻一放手,信纸带着火光徐徐掉在桌上,眨眼间烧成灰烬。
我不愿再让这封信留下。看到这封信,我只会既愧疚,又伤心。愧疚,只因自己没有听从父母的话;伤心,全因奕珩不能谅解我。为了推却婚事,我放火烧了星鸾宫。但我又是为了甚麽而推却婚事?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也该懂。为了他,我不怕。但他却因此而怪我,要不他不会让父亲写来一封再三叮咛的信。他想借父亲的手,劝我退出这场争斗。在他心中,我火烧星鸾宫是为了名利,为了胜雍贵嫔,为了报复。我的心,他彷佛完全不了解。我不信他对我一点情都没有,否则他不会如此担心我会卷入宫中是非。我真的很想亲自去问他,到底他是真傻,还是装痴。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把桌上的灰烬吹满一地。我蹲下身把灰烬拾个乾净,手上因此沾满黑色污迹。我拿过手帕想要擦乾净,却是不管怎样用力,也无法擦清手上污迹。那一块又一块的黑迹,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我的手上。清不去,擦不掉。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