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緩慢的練習 — 18

复健科的医生帮我照了X光片又触诊一番之後判断只是轻微的扭伤,幸亏不是什麽严重的问题,多休息就好,要不然後天的班际篮球赛就麻烦了。虽然这把年纪还卖力参加比赛很令人害羞,不过看罗惠婷这麽期待的样子,又不想打坏她的兴致,何况要参加就要赢啊。

仔细想想如果少了罗惠婷老是拉着我去做这做那的,我的高中生活应该会空白许多吧,总是待在她旁边的时候,我会有种自己也满好笑,满有趣的错觉,尽管我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卖力地跟随她罢了。

在我们各自踏上自己该走的路後,我们不可避免的各自长成好笑的大人和不好笑的大人,但是或许就是我们生命交叉在最灿烂的时候,也才最深刻。

或许回头看来,我想念的不只是那个老是犯傻又总是很好笑的罗惠婷,也想念着那个单纯的,笑的很自然的自己吧。但即使如此,即使我再怎麽努力在後天的篮球赛努力表现,那毕竟不是原本的,真正的高中生的我了。

这麽一想,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16岁的安如,总觉得自己正剥夺了些什麽一样。

拎着消炎药复健单和教官一起走出医院,河边吹来总算有点凉爽不过味道不是很好闻的微风,火红的夕阳斜挂半空中,在河面落下一大片金黄波光,缓慢有致的闪动着,格外容易掀起某种类似乡愁的幽思。

「你看,我就说没事,不用看医生吧。」

「你喔,万一有事怎麽办?刚刚看你痛成那样。不是还要打篮球吗?」她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地瞪了我一眼,伸出食指顶了下我的太阳穴。「你不是自己住吗?还这麽不会照顾自己,万一变成旧伤你就知道苦了。」

被关心的感觉。

明明是这麽微不足道到,连说出口都觉得羞耻的小小渴求,为什麽却是得这麽不停兜着圈子,经历过那麽多的徒劳无功才能得到。

「姊姊…」我眼眶一红,一个冲动把头钻进教官的怀中。

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马上像平常那样,伸出手放在我的头顶,安抚似的轻拍。

「又怎麽了你?嗯?手真的这麽痛吗?」她的身体传递来一阵好令人放心的震动,像是开关,打开太多有关拥抱或者安抚或者依赖的记忆。

压抑太久的情绪一一涌上,弄得我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我多麽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有用的,勇敢的人,但总是在某些时刻才猛然惊觉自己其实仍然脆弱的什麽都抓不住。如果可以重回过去就好了。我有好多次都这麽懊悔着,但成真之後我才猛然惊觉,我想要的一直都不是预知未来而是趋吉避凶。

我只是想要有人可以代替自己勇敢,想要有人出现,救救那个软弱又迷茫的自己。但一直都不是的。从来没有人能够为我负责。

而当只是有人不经意的以温柔瓦解我的戒备时,我就期盼她能听见我深处的嚎哭,成为我未来的指引,让我只要负责跟随,可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为了什麽而悲伤无法自抑。

「好啦好啦知道了,你乖喔。」或许其实什麽都不知道的她只是继续很轻的拍着我的後脑杓,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着。

听到这样的语调,我很不争气的哭了,赶紧抽开头,偏到一边去偷偷把溢出眼角的泪滴擦乾。或许回到过去来之後,心智也就多少退回到高中生的状态了吧,青春期的脆弱和刚失恋的易感加在一起格外容易哭哭啼啼的,真讨厌。

不过,怎麽说呢?在这样温柔的余晖和温柔的人身边,背後拖着的什麽似乎轻松了一点,我好像有那麽一点不为自己感到羞耻了。

「会慢慢变好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官这麽轻声开口,而我只是点点头。

我也想这麽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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