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临近大四的毕业季。
当事实清晰地发生在眼前时,不管擦清多少次视线,它仍是触动了我双眼。
他温柔地拨开她额际的散发,双唇覆上,嘴角勾着得来不易的幸福。
明明距离很远,却感觉自己正站在他们身边,近身呼吸着不同空间的空气,而压抑的空气令我胸口猝紧,连带着泪水无声地落下。
我欲赶紧逃离这片『会呼吸的痛』,转身而去。
「荷真!」他的余光一瞄,我的身影勾勒出伤心。
既然如此,那就摊牌吧!
我转过身,看着他欲言又止。
「荷真,我…」我知道他想说什麽。
「我们分手吧!」他说不出口,那便由我来说吧。
「对不起。」他满脸歉疚,下意识又要抓住我的手,但我退後了一步。
脸上挂着几道模糊的泪痕,眼光却十分清晰、冷静,「嗯,祝你…幸福。」冷静得不像是平常的我。
他好像更是无措,「荷真!」又要抓住我的手。
又被我避了开,「徐同学,请自重。」说完,我转过身,伴随悲泣的鼻音,道出决绝的言词,「再也不见。」
「荷真…」他喃喃地道。
那道伤口就此划开,周晨菲的介入像是盐巴,加深了伤疤的疼痛感。
自知校花跟我的颜值等级自然有落差,只是没想到,一段忠诚的爱情竟抵不上一张脸孔。
自卑因此而起,妄自菲薄并非徒然。
*
午後,我前往故宫,与他们洽谈关於场地租借和文物展出的事宜。
「你好,我找白禕淑小姐。」
「请问是吕荷真小姐吗?」
我点点头。
「请跟我来。」
我随着前台的服务人员来到院内一处幽静的院所,隔绝外头吵杂的观光人潮。
「处长就在里面了。」
我点头向她道谢,径自开启这扇斑驳掉色的木门,里头亮着幽暗的灯光,唯一的窗户因为吹起窗帘而风声呼呼,微弱的光源起伏不定,生出一种鬼祟骇人之感。
「白处长?」脚下的鞋跟踏出不坚定,「白禕淑?」
大白天的,她躲在这里干嘛啊!
「你再不出来,我走了啊!」我站直身子,故意显现不会害怕的样子。
四处张望,昏暗的角落里仍是没有她的身影,我决定一走了之。
谁知转过身便有一张面色苍白,眼下挂着黑眼圈的脸面对着我。
「呃啊~」我往後跳了一步,吓得差点把鞋跟踩断。「白禕淑!」
「嘿嘿嘿哈哈…」她走向电灯开关,开了比较明亮的灯。「没想到你会吓成这样…哈哈哈!」还笑!
白禕淑,来自宜兰的一个老姑娘,性格直率质朴,已经三十好几了,都还没结婚。因为中研院跟故宫这边一直有联系,一来一往之间,发现个性挺合,自然而然就成忘年之交。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恼羞成怒,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别生气了!小的给您赔不是了!」
「没诚意!」再白眼她一回。「你赶紧换下你这个鬼样子,带我去看看那些文物吧!」
*
我们来到游客络绎不绝的器物特展室,游走在文物之间,一个个的确认,是否皆在名单上无误。
「这个可能需要你们到时候移动的集中一点…」我道。「还有刚才那几个,麻烦你们了…」
她点点头。
不远处,李院长与一名年轻男子也走进器物特展室,两人有说有笑地谈话。
「欲焕!你回国都一年了,还没什麽打算吗?」李院长道。
「我想过阵子等我爸精神好些了,再出去找工作。」徐欲焕瞧着脚下的牛津鞋,漫不经心地道。
「是吗?」李院长感同身受,「你爸爸是难得的深情之人。」
是啊…一生只爱我妈一个,连死後都非葬在一起不可。
而身为他们独子的我呢?曾经却是如此的糊涂。
「替我向你爸爸问候一声。」
见他低头,李院长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徐欲焕抬起头回应院长,「是…」
前方不到3公尺处,一抹素白映入他的眼波,不同於上午,此刻他可以清楚观察眼前的她,少了五分稚气,多了三分的知性美和两分的成熟,兴许是发型的缘故,现在长发飘扬另有一番风情。
他不记得他有没有跟她说过,认真时的她真的很迷人。
「院长,那位是?」徐欲焕问,明知故问。
李院长望向他指的那人,「哦。那位是中研院的助研员,最近中研院跟我们院有一个合作的研讨会,她就是负责接洽的吕小姐。」因是同行,又是熟人的儿子,李院长就不见外,明白的说。
「哦?中研院?」
李院长点点头,「是啊!这麽年轻就能进中研院,当真不简单啊!我跟她交谈过几次,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而且性格也好。只是听说从大学毕业以後就没有交过男朋友,要不是我生的两个都是女儿,我就让我儿子追人家!哈哈!」笑声中伴随着可惜。
徐欲焕挑起一边眉,心想,『过了那麽久,竟然都没有交男朋友?』
李院长突然想到两人的学历,「咦?你也是台大毕业的吧?你们认识吗?」
「老同学了。」
说完,嘴角挂着邪笑,朝他所谓的”老同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