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戰國BASARA】當太陽再度升起 — 第八章:煦與義

纯洁真挚的友情,很美丽吧?

这世上朋友永远不嫌多,但是挚友却只需唯一的那个便好。

无须贪心、无须羡慕。

如果已经找到唯一的那个,便已是获得三大幸福中的一份了。

所以永远不要只看着别人的友情。

今夜特别漫长。

凌濑煦不顾身上的疼痛,起来将昏迷的伊达政宗拖到被褥上。虽然知道经过适才的一战,伊达政宗身上有瘀青的地方,但以他现在也是有伤在身、特别虚弱的不佳状态无法帮人上药,拚着点力气把比自己身量高的人搬到被褥上已经是极限了。

至少也不能让人就这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呀。

「呼……」凌濑煦喘了口气,然後拿起放置一旁的外衣披上,缓步行至外廊坐下,双腿放下、脚掌触地,仰头看着高高悬挂在夜幕上的三日月,深邃幽蓝的眼眸一片平静。

这个时候,真田幸村和猿飞佐助已经赶至大佛殿遗迹、追上片仓小十郎了吗?

在见到松永久秀之前,会先与他的死神部队展开一战。

片仓小十郎独身对上三好三人众!

虽然是一对三的战斗,不过以片仓小十郎的实力要轻易解决那三兄弟不是难事。只是对方不是善意分子,所谓死神部队也就是收割人命的暗杀部队,因此只要能确实将人予以肃清,任何手段都能使用。三好三人众在场地四周布置大香炉,从香炉里飘散出来带有幻诱的香味会让闻者麻痹、脱力、混乱,是一种即时效的毒气,对毫无准备、孤身上场的片仓小十郎而言,这场战斗的局势反而对他不利。

若非意志力过人,能够撑着身体忍耐住毒气带来的影响,否则想要击败三好三人众是不可能的。所幸,片仓小十郎就是一个意志力非常强大的男人,所以虽然是一场恶劣的战斗,却有惊无险地结束。

正当若有所思着,耳边便传入轻响的脚步声,凌濑煦转头看向自外廊一端走来的高大身影,入眼的是武田信玄。

「身体尚未复原,还是不要在外面吹风为好。」武田信玄信步走到凌濑煦旁边停下。

仰着头望他,凌濑煦嘴角略勾道:「一整天都待在房间,有些沉闷了,而且现在被褥有更需要它的人使用。」意有所指地看向开了一扇门的客间。

武田信玄微侧身望一眼室内,嗯地一声,不予置评。

静默片刻後──「在担心吗?」武田信玄带点突兀地开口。

凌濑煦顿一下,轻轻摇头,看着月色的眼眸依旧是平静的、淡然的,「有点,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没问题!明早的太阳肯定能一起见到的吧。」

武田信玄微垂首,眼神稍微放柔地看着下方的少年,嘴角缓缓勾起。

明早的太阳……吗。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之际,躺在室内的伊达政宗嘴巴微张,轻吟一声,倏地睁开眼睛。他盯着天花板一会儿才意识到此刻身下躺着柔软被褥,猛然坐起身却一时扯到腹部的钝痛,嘶地吃痛低骂一句:「那个混蛋……」抬眼四处张望,在拉开的门外看到一坐一站的两道身影。

凌濑煦侧过身望向他,嘴角一勾,微微点头。

武田信玄没有转身,他就着双手环胸、挺直背脊的站立姿势,背对着室内沉声开口道:「被打得不轻哪。被龙之右目抓准时机击中腹部,对於独眼龙来说再没有比他更棘手的对手了吧。」

伊达政宗眼睛微眯,语气微带自嘲道:「别笑话我了。」现在他的心情可称不得好啊。

「不过他还是顾虑到你的身体,力度稍有控制。」

耳边听着武田信玄的话,伊达政宗别开视线,回想着在外庭与片仓小十郎的那场对打,被击中腹部的当下他虽然气愤,却不是不能感觉到小十郎还是手下留情了。眼底闪过一丝柔软,嘴角微微勾上一抹可称得上温柔的笑意。

「你拥有一位难得的心腹啊。」

伊达政宗再度朝外看向武田信玄,开口:「话说回来,你让真田幸村去了吗?之前放在这里的铠甲是武田的……」边说着,边稍微侧身看向原本放置无盾铠甲的地方。

「现在有它物尽其用的地方。」武田信玄这次转身视线一低,直视着坐在被褥上的伊达政宗,用稍微说教的口吻道:「再者,疏於小事者无以成大事啊。」

「到头来,终结这战国乱世,担起新时代的将是你们这些年轻人。」

伊达政宗看武田信玄说得头头是道,哼笑一声,颇有点不以为然地笑说:「嘴上这麽说,不过照你的性格怕是根本没想过隐退吧!」

武田信玄笑哈一声,表情也稍显轻松,「被你看穿了啊,哈哈哈──」

一旁静默听着两人对话,凌濑煦一听武田信玄大笑出来,嘴角也不禁往上勾了一勾。

笑过之後,武田信玄背着室内盘腿坐下,开启另一个话题道:「松永久秀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位与织田信长为敌,却未丢掉性命的武将。魔王将他收於帐下,看上去他就是被派来动摇我们的……但恐怕事实并非如此。」

「何以见解?」伊达政宗表情略凝重,问。

「我认为他不甘心屈居人下。」

「那为何魔王要放他一条生路?」

「不知。」武田信玄顿了下,复意味深长地说:「或许──他是想将一只难得的杜鹃养在笼子里赏玩吧。」语毕未再搭理伊达政宗的疑惑,他站起身目光深邃地望着天上之月。

「现在就好好休息,独眼龙哟!我们需要你。」

武田信玄脚下一转就要离开,但是才刚走几步就又听到伊达政宗出声:「武田大叔!」

「嗯?」武田信玄脚步略停,转头看向朝他狂狷一笑的伊达政宗。

「这份恩情,我会在战场上还你。」

武田信玄没有针对伊达政宗的坦明直接应话,他只是这般说:「待打败魔王後,我们赌上上洛之名而战吧!」

「那家伙也在期待着那一天啊。」

伊达政宗表情傲然一笑,接下来自甲斐武田之主的战帖:「Allright!」

目送武田信玄离开後,凌濑煦就听到室内传出窸窣的动响,他转头一望就看伊达政宗从被褥上起身,稍微整理衣装後,缓步朝门外走,然後在他身旁豪放地坐下来。

盯着伊达政宗的侧脸,看起来似乎不想讲话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开口出声,重新将目光放到天上三日月,脑海里没有再多想什麽,只是纯粹欣赏月色。

沉默片刻,才听到身旁之人用着低沉磁性的嗓音说:「年糕……只能等打败魔王後再煮了。」

凌濑煦平静的表情滞了一下,偏头看向旁边,眼中便见伊达政宗早已把视线放到他身上,目光对上的瞬间不由自主地身子微微一缩,默了一下後,他才微带笑意地说:「到那个时候大家一定要聚在一起吃!」

闻言,伊达政宗轻轻一笑,视线转开,未再多言。

之後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外廊上,等待外出的人们回归。

***

当片仓小十郎、真田幸村等人回到武田府邸时已经是隔天早晨了,又是一个晴朗白云、艳阳高照的天气。

一回到府邸片仓小十郎立刻向伊达政宗请罪,後者接过自己的爱刀後倒没有出言教训,只让片仓小十郎等着,待他身体好转之後彼此再认真较劲一场。真田幸村和猿飞佐助则是到议事广间向武田信玄禀报,武田信玄看着完好无损的无盾铠甲,再听真田幸村对此行救回人质的感悟,认同地点了点头,夸赞两人一番,虽然最後还是以这对师徒爱的拳头碰撞落幕。

至於被救回来的良直三人因为身上都是伤,所以被孙兵卫拖去疗伤静养,为了给他们压惊,孙兵卫还特地跑一趟炊房请武田的下人做一顿饭给他们吃。

再後来,真田幸村将无盾铠甲搬回客间放置,又去自己的寝房打理一下後,端着一盘早膳到客间食用,边吃边和凌濑煦、伊达政宗讲述在大佛殿遗迹发生的事,旁边的片仓小十郎跟着补充。

一行人在客间说说笑笑的时候,武田信玄正在大广间会见来自浅井的贵客。

「浅井长政阁下的身体可是已好转了?」武田信玄坐在御座上,略垂首地看着底下远道而来的浅井之子浅井义。

「老爹……哦,父亲经过疗养之後身体已经好转很多,现在生龙活虎的,都能下床处理公事了。」浅井义想着昨天不顾阿市劝说硬是下床坚持办公的浅井长政,搞得一干家臣紧张兮兮怕他身体出问题,那副滑稽的画面实在太好笑了!「对此,我代家父向信玄公的关怀表示谢意,感激不尽。」

「长政阁下能这麽快恢复精神是好消息!想必也让你们安定下心。」听到浅井长政身体恢复状况不错,武田信玄的表情稍微和缓。「那麽,浅井长政之子啊,你今日到甲斐拜访所谓何事?」

眼下局势紧张,诸国都在严防警戒织田的动向,尤其是与织田有着前盟友这一层关系的浅井、德川,更是处於悬崖峭壁的危境中,为防织田突袭城里应是管控森严不允随意进出城门才是,加上长筱设乐原之战後损失惨重,现在正是一人多用、事务繁忙的时候。

「此行非为正事而来,是为了我个人的私事。」浅井义老实回答。

「哦?」

浅井义抬眼,用手指蹭了蹭鼻头,略觉不好意思的,他很清楚眼下局势有多麽紧张,任何私事都该往後推,但是──「前日离开设乐原後,心里就莫名一直感到不安,以为是回到近江後又会发生什麽事,但是这两日近江一切都安好,父亲的身体也明显在好转,魔王的动向探子一直都有来报……所以、我才想着来甲斐看看,听说伊达军现在也暂时寄宿在此。」

武田信玄眼睛微眯,嗯地一声,「你是为了小煦而来?」

「是的。」

武田信玄闭了闭眼睛,沉默思忖片刻後,他才又开口:「老夫会让下人领你去客间,但是在去之前,先听老夫一言。」

看着武田信玄表情沉重的样子,浅井义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有预感,接下来武田信玄要说的不会是他想听到的话。

***

躂躂躂──

一连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在外廊重重响起。在大广间请武田信玄直接告诉他客间具体方位後,浅井义就匆匆往客间赶,脸色已不再平静、眼神带着恐惧。内心的小人不断催促着他,快点、再快点──只有当亲眼看到人没事他才能!

客间里,凌濑煦坐在被褥上,旁边围着真田幸村和伊达主从二人,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气氛好不轻松快活。但是越来越接近客间的脚步声令他们不禁疑惑地闭口,正当真田幸村想起身去门边探一探时,一道人影就已迅速地冲进室内直扑被褥上的少年。

被扯住衣领,凌濑煦这才看清突然闯入的人是谁,他错愕地出声:「义?你怎麽……」话未说完,就被浅井义粗暴的动作打断,现在已经听不见外面的话、看不见周遭事物的浅井义,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扒开凌濑煦的衣服检查身体!

凌濑煦身体僵住,对於这场突发状况使他脑壳暂时卡住反应不能,而浅井义已经扒开他胸前的衣襟,当目光逡巡看到右肩上、胸膛间缠绕的绷带,浅井义瞬间呼吸一窒,接着要再伸手往被褥下探进──後领就被人猛地用力往後拉。

伊达政宗抓着浅井义的後领拉远,让他再碰不到凌濑煦,脸色难看地瞪着试图挣扎开来的浅井义:「喂,你小子做什麽!」

一边,片仓小十郎倾身抬手帮尚未回神过来的凌濑煦整理衣服,再顺便检查伤口有没有裂开,然後眼神关心地问:「小煦大人,没事吧?」

「嗯、嗯……」凌濑煦眨眨眼睛,心有余悸地回神,点点头。

「浅井义大人,您为何要如此对待小煦大人?」真田幸村看场面被控制下来便也接着出声,一脸警惕地盯着浅井义,严肃道:「虽不知您为何来访,但若是想伤害小煦大人,在下绝不允许!」

「……」浅井义没有答话,但挣扎的动作逐渐停下来,他一边喘着粗气,理智也一边渐渐回笼。

「义?」凌濑煦缓过劲後,转头看向低垂着头颅的浅井义,担忧一唤。

「为什麽……」短暂的沉默後,浅井义终於颤抖着嘴唇开口,他身体一软让伊达政宗差点手抓不住,只听他粗哑着嗓子说:「为什麽不说……」

「说?」真田幸村代现场的人疑惑出声。

牙关一咬,浅井义猛然抬头恨恨地瞪着被褥上的少年,大声怒吼:「为什麽发生这种事不跟我说!为什麽那个时候不让风冥找我!那个时候比起已经离设乐原很远的伊达军,来找浅井军、来找我求救不是更快吗!为什麽、为什麽……不让我知道啊!」喉咙一顿发紧,眼眶热得让他觉得要灼烧起来,鼻间很酸,酸得好苦好苦。

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死去,想到在自己无知的时候就失去了这个人,心脏就急速狂跳,发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可怕啊、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的不安定。

「要是你真的……那我、该怎麽办……」痛苦得闭上眼,浅井义抬起右手捂住已经泛起一片水雾的眼睛,低垂着头,声音哽咽。

真田幸村等人看着这般痛苦的浅井义脸色复杂,伊达政宗更是放开抓着他後领的手,任由他的身体滑落在地上。

凌濑煦眼眸微敛,沉默盯着浑身都在发颤的浅井义,半晌终於开口,语气却毫无抑扬顿挫:「我、不是义的责任。」

耳朵准确地听到凌濑煦的声音,浅井义猛地抬头,神色惊慌地看着他。

「不要让我成为你生命的负担。」凌濑煦摆出冷漠的表情,幽蓝的眼睛比平时都要深邃,望进那双眼底根本窥看不出其中情绪。

「什、麽……小煦,你在说什麽……?」浅井义放在地板上的双手下意识紧紧一抓,眼神中透露着惊恐又不敢置信。

凌濑煦闭眼一叹,随即板起脸孔严肃道:「我在说──你该适可而止了!要一直这样到什麽时候?我很困扰啊,因为义总是以我的保护人自居,所以每当我一有事你就会像刚才那样发狂。可是啊、我是义你的什麽人?我们是朋友吧,如果你真的把我当作朋友,就不该表现出那样……不要把我视为你能够继续活在世界上的支撑,不要让我成为束缚你生命的枷锁!」

「我……」浅井义呆呆地听着凌濑煦的话,他想拒绝去听,胸口好痛,他不想听,可是小煦的话他已经习惯去听了,所以那些话语就像一根根针狠狠扎进心脏似的,真的好痛。

看着凌濑煦淡漠的表情、冰冷的眼神,心下一紧,突然地就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他粗喘口气,然後倏然起身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浅井义大人!」真田幸村起身追到门口,但浅井义速度太快,一下子就跑不见人影了。

伊达政宗和片仓小十郎则是看向已经别开视线,垂眸不知心里在想什麽的凌濑煦。「……小煦大人是为了提点浅井义、才会说出那些话吧。」片仓小十郎没有让气氛沉默下来,直接出声开口。

站在门口盯着外边的真田幸村,一听到片仓小十郎说话,便赶紧转身望向坐在被褥上的凌濑煦。

轻轻吐出口气,凌濑煦抬眼视线一一看过真田幸村他们,有点伤脑筋地偏头想了想,最後还是叹息一声开口:「义、别看他那副样子,其实他心里一直对除我之外的人非常排挤,虽然相处的时候感觉不出来,看他嘻嘻哈哈的根本很难想像是内心冷漠的那种人,但事实便是如此,义他的心里没有住进过第三人。」

「这、与他交手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片仓小十郎眼神略带吃惊。

「因为他的兴趣是干架,所以对打的时候他是真的很热血。」凌濑煦轻轻一笑,继续说下去:「老实说,我也很吃惊,在营地的时候看到他跟浅井夫妻的相处,我从没见过他那麽幸福的表情。」这麽说的凌濑煦脸上带着欣慰、欢愉的表情,但似乎又夹带一丝的寂寞。

「小煦大人……」真田幸村走近被褥边,跪坐下来。

「义因为家的关系,小时候的个性非常孤僻。记得九岁的时候,我在路上看到他盯着卖番薯的店家,想着他大概想吃但可能身上没钱,刚好我要买一袋回家就顺便多买一个请他吃,结果──」

九岁的凌濑煦略吃力地抱着一袋番薯,然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番薯走到躲在电线杆後面的浅井义旁边,将番薯递给他:「这个、请你吃!」

比凌濑煦矮了一点的浅井义默不作声,盯着那只白嫩小手上的番薯、又往上看了看说要请他吃番薯的男孩,那张稚嫩秀气的脸蛋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瞬间就让他心情不美妙了,於是他从鼻息间大大哼气,迅速伸手抓住番薯往地上丢,再抬脚重重一踩、用力辗压。

「你请我吃,我就要吃吗!你谁啊,没人教过你不能乱吃陌生人的东西吗?我又不认识你,你请我吃番薯干嘛?嗤──不过看你长一副蠢呆,哼~」

嘲讽之意不能更明显了!

「那个时候我想杀他的心都有了。」凌濑煦露出一抹危险笑容。

喝!「小、小煦大人您快冷静!」真田幸村被凌濑煦背後冒出的一团黑气惊吓到。

「後来在路上偶尔还会看到他,不过因为第一次的印象太糟糕,所以……」凌濑煦眼神微飘,一副往事不堪回想的表情。「那次之後,我想他应该就是别人口中的坏孩子吧,难怪看他总是一个人,因为个性很坏,所以不讨人喜欢。」

但是──

有次凌濑煦跟着父母一起上街,又一次在路边的电线杆後面看到浅井义,他不想理会,但是父母看到浅井义在冷天里单薄的身子没有穿外套,於心不忍,便想将为凌濑煦买的新外套送过去,但是才刚靠近浅井义就跑掉了。後来他从父母的口中得知,原来浅井义是在一个冰冷的家长大的,从小家人不疼爱,造就其性格上的孤僻。

「知道原因後,我对他就不那麽生气了。」

「原来他有那样的过去……」这点,和政宗大人小时候的境遇相似。片仓小十郎不由得看向伊达政宗,只见後者双手环胸,眼眸微敛,表情读不出情绪。

「真正和义的感情有了突破是在我被妖怪抓走的时候。」

「被妖怪抓走!?」真田幸村张大眼睛,惊愕大呼。

「也是在我九岁时候发生的。嗯──正确来讲,是在路上准备回家时踏入妖怪设下的结界。」

那天太阳西沉得很快,夕阳比以往又大又红,明明该是温暖的颜色却给人诡谲之感。九岁的凌濑煦曾从父母那听说,这种时刻便是逢魔之时,阴与阳交界然後妖怪们都会跑出来。很不幸地,凌濑煦因为父母都是神职人员(指巫女、神官一职),时常帮人除灵伏妖,被大多妖怪视为眼中钉,因此身为儿子的凌濑煦也被他们盯上。

一个妖力强大的妖怪设下结界,年纪幼小的凌濑煦功夫不到家,自然察觉不到异样,便就这样踩进结界里,被妖怪抓住出不去。只是妖怪没有想到,小孩子本来天生就比较体质敏感,他在设结界的时候没有特指对象,导致刚好在那一段路逗留的浅井义也被关进结界里了。

然後两个小孩子就合力开始跟妖怪斗智斗勇,尽量拖延时间,因为凌濑煦的身上有神社神明庇佑的护身符,一旦他发生危险,护身符除了可以暂时保护他外,父母也会感应到,所以只要坚持等到凌濑煦的父母赶到,他和浅井义就能获救。

「和义的革命友情就是在那天诞生的呢。」凌濑煦眼神带着怀念地说。

「原来如此!」真田幸村嗯嗯地点头应和。

「……对义而言,第一个踏入他心房的我是特殊的,我能够理解,可是这不能构成让我束缚他生命的理由。」

真田幸村三人看着凌濑煦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义的想法太危险了,那种只要我一出事他自己也要跟着毁灭……注意到他有这种偏执想法,是他第一次看我除灵时状况危险,表现出发狂暴力的一面,那个时候遭邪灵附身的人就被失去理智的义打得只剩一口气,差一点、真的差一点人就救不回来了……」

「所以你才会对他说那些……」片仓小十郎立刻就明白凌濑煦的用意。

凌濑煦轻轻点头,「以前不说,不是因为开不了口,而是根本没有其他人能够走进义的心房,我怕说了他会崩溃……」那些话他又怎会不明白有多麽伤人呢?

「那为什麽现在却?」真田幸村疑惑地问。

「因为现在的义心里又住进其他人了啊!」凌濑煦想起义和浅井夫妻相处时的画面,嘴角微微一勾:「我不知道浅井夫妻是如何做到的,但是看着义和浅井夫妻相处的画面,听义讲述他在近江之事的表情,我就知道义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义了,他那麽幸福的样子,我都被感染了。」

「所以──我希望义能够明白,我和他的这份特殊友情不是一根必须紧紧抓住的浮木,我和他的命运线不可能连在一起,他应该重视自己,然後为心中重要的人们活着。」

***

夕阳渐渐沉下,温暖的橘红色映照着大地上的所有景物。

早上凌濑煦和真田幸村三人一番谈话、又吃过午膳後,便因精神有点不济而睡下,躺了一个下午,在夕阳即将完全没入西边时才悠悠醒来。

睁开眼睛时,意识尚有些朦胧,他转动脖子看向一旁注意到有人背对着他盘腿而坐,很熟悉的背影,令他几乎想也不想地就脱口叫唤出那人的名字:「义?」

浅井义的身体微微僵住一下,才闷闷地应答一声。

凌濑煦眨了眨眼睛,意识完全清醒後,他嘴角一勾,坐起身来,笑看着始终不肯转身面对他的少年:「终於不躲着我了?」

「……」

「没有话想跟我说?」见浅井义不说话,他便又开口。

「……我从伊达政宗那里听说了。」沉默良久,在凌濑煦很有耐心地等待之下,浅井义终於开口。

「嗯?」

「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从他口中知道你的想法……」浅井义垂着眼睛,想起稍早前被伊达政宗找到他躲藏之处,话都没说就又被对方拉去武田道场,被迫打了一场。

结果理所当然地是他输了,而且还是惨败,现在他的腹部还有……他的脸都还在痛!想想就好悲愤,说好的不打脸呢?结果还是被打脸了,所以他才不敢转身,他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太掉形象了,不能给小煦看到!

打完架之後,伊达政宗就坐下来稍微和他谈话一番。伊达政宗没有一开口就先把小煦的那些话说给他听,而是先提到一点自己小时候的境遇再引导到小煦的心意上,说如果没有片仓小十郎,恐怕现在的伊达政宗早就不知哪去了。片仓小十郎之於伊达政宗,就如同凌濑煦之於浅井义,总是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人,不是任何一种感情可以完全比喻的。

可是伊达政宗不会有浅井义的偏执,这其中自然也有片仓小十郎作为人生导师的教导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伊达政宗本身就是一个能把自己看得透彻的人,这并不是说他就完全了解自己,而是心理明镜,每当自己内心有某种变化时他能很快意识过来,并将之分清然後选择是否接受这种变化。

所以伊达政宗永远不会有浅井义的偏执,顶多固执。

伊达政宗建议浅井义多询问自己的内心,如若自己产生的想法、感情会害到重要的人,却未能及时察觉的话,等到那个时候品尝到的会是怎样的绝望呢?

「你一直没有察觉的危险想法,煦很早就看穿了,他直至现在才开口,就是太在乎你。」当时伊达政宗说这句话时,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认为既已看穿就该立刻说出来,如果会崩溃,那浅井义也不过如此。

但是凌濑煦希望伤害能够降低,因此当眼前有了契机後,他才终於能够把心中藏得很久的想法说出来。

经过伊达政宗的开导,浅井义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也才明白在他与小煦的这份友情中,付出最多的其实一直都是小煦,换作是其他人,当知道他有这麽偏执的一面早就害怕了吧,会觉得他心理有问题,看着像是神经病。可是小煦一直都在包容着他,即使看穿他的偏执、即使他总是那麽任性又黏人,占有慾那麽地强烈,小煦对待自己时还是那麽自然。

人生得友如此,夫复何求。──这是他顿悟之後,心中的感慨。

「小煦,我有好好仔细地想过了。」浅井义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坚定。

凌濑煦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是,小煦还是我最重要的人,在我心里小煦就是那个特殊的唯一。」

凌濑煦眉眼微弯,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

「我不会再那麽偏执,可是我也不会放开你!」

凌濑煦眉梢微挑,接着无声笑叹,终於张嘴出声:「没人要你放开啊,我和你一生都是朋友,对吧。」

「……嗯!」浅井义重重点头,喉咙有点哽咽。

又是一叹,凌濑煦抬起左手轻轻敲一下浅井义的後脑杓。

「……小煦,你要快点好起来。」

「会的。」

「记得我们的约定,要去野餐。」

「不会忘记的,相信我。」

「下次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就算不偏执,但事後从别人口中知道还是会伤心!」

「好,我保证。」

「……小煦。」

「嗯。」

浅井义抬高脸,从门拉开一条缝的夕阳余晖中映出一双噙着泪意的丹凤眼。

他知道,不一样了,即使他和小煦的感情依旧,但还是不一样了。

「对不起……还有,谢谢。」

「……嗯。」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