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罗扬造又装订好一块木板搬了出去。
「喂,你个大木头,到底在忙什麽?」他从躺椅上坐起来,吼道。
他又搬了快木板进来。「隔壁国小跟我订了20块布告栏,明天要交货。你要没事可以滚了,我很忙。」
「那……」周光向还没说完,却被阿嬷传来的声音打断。
「阿造啊!瓦靠有几勒修架吹谋漏,挖贡伊咙听谋啦!」(阿造啊!外面有个找不到路的小姐,我说她都听不懂啦!)
阿嬷的拖鞋声由远而近。「阿造,力伍勒听谋?」(阿造,你听到没?)
你这麽大声,我又不是耳聋!
蹲坐在小板凳上的罗扬造抓了抓乱发,用力的深呼吸换口气後,起身,今天第一次面对面看着好友。
「你还不滚回家抱老婆?」下逐客令。他出去解决芝麻绿豆小事,可以顺道送周光向离开。
人率先走了出去见他阿嬷,他阿嬷今天没见到他是不会放过他的。
「阿─嬷──」咬牙切齿的声音拖的老长。
「阿造啊,挖化力归拉虾,力拢谋听喔?」(阿造,我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喔?)
阿嬷可不是省油的灯,今天终於见到孙子,叽叽喳喳又念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念到罗扬造举双手投降,拜托他阿嬷别再念了。
「阿嬷,力吹挖虾歹志拉,力共。」(阿嬷,你找我什麽事,你说。)揉了揉太阳穴,满身大汗看着阿嬷手里的竹扇搧啊搧的,很晃眼。
「啊!」罗阿嬷这才想起来那个迷路又听不懂台语的小姐还在外头,她一回头就见那个小姑娘走进巷子里来了。
站在罗阿嬷身後的女孩戴了顶白色宽边草帽,她远远便看到这个阿嬷的孙子『汉草』有够好。人高大,两臂肌肉与胸肌超级发达,不输健美先生;再走近看,一头鸟窝乱发几乎遮去了眼睛,至於他的五官,她也没兴趣看清楚。
但他壮硕的两手膀上精采纹身她就不得不看了,微颤地退後了一小步。
反正就是个乡下草莽就对了。
「呃……」天啊!中间还隔了阿嬷她都可以闻到那男人满身上的汗臭味,她深皱眉头,顿了一下。
「我……你会说国语吗?我听不懂台语。」她视线往旁边移了一点,避开与这雄壮威武的大叔对视的可能。
热到发昏的罗扬造其实也不大想理会眼前女孩,稍微看了她一眼想说给她指路,赶紧让她离开,他还要回仓库做事,偏让他看到她往後退了一小步似乎对他颇有嫌恶样!
啧、啧、啧,他在心底摇头,顺道不客气地好好上下打量这女孩一番。
宽边草帽加上阴影遮去了她大半张脸,桃色T恤配上七分牛仔裤挺中规中矩,不过……脚上那双6、7公分高的高跟凉鞋就……好看是好看,就不实穿,挺浮夸的,虐待自己的脚嘛!瞧那白花花小脚又红又肿,肯定她走了一整天的路了,算她厉害还穿着。
她脚又向後退了几步。谁被人盯着看会不知道!无礼的臭莽汉。
「你听得懂国语吗?」她加重音再道。
他回过神来,发现她不客气的态度,不自觉嗤笑一声。
「听得懂~~也会说国语。你只要不是说外星语我都听得懂。小姐~~」他故意操台客腔,拉长尾音。
再瞧她背着名牌包包,手里拿了一大本不知什麽东西,切!更想吓唬她。
「嘿嘿,小姐,你想去哪啊?」继续操着台客腔,拖鞋在泥沙地上磨啊磨,痞样走近。
「离─开─这。请问哪里有bus或Taxi?」她逐字清楚道。就是因为找不到才问人,臭莽汉,他以为她想问他吗?
他越靠近,越突显他人高马大,身材厚实魁梧,说他媲美健美先生简直污辱了别人,说他像头熊还差不多。
她原地不动推高额上的草帽,冷脸抬高45度角,捏着鼻子,强摆高傲气势,嫌弃的表情表露无疑。
想吓唬她?
有个阿嬷在这,她怕什麽!敢小看她,她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
他以为她高跟鞋是踩假的吗?『疯猪哥』她修理多了,欢迎他登记她在台湾的No.1。
至於他那臂膀的纹身她见多了,在国外,刺青是艺术、是纪念、是勇敢、是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她带的那群工班哪个没有刺青,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bus……Taxi!」瞧这小姐的模样,罗扬造大翻白眼,虎假虎威的娇娇女不知是真胆识还是假英勇。
他走到她面前,也抬起头耍帅地两手拨了拨额前乱七八糟的浏海,越拨越乱,手上还湿答答,乾脆甩甩头,把发上的汗水甩掉比较快。
像只大狼狗洗完澡,水花四射,果不其然喷的娇娇女尖叫声四起,他想大笑。
「喂──」她惊呼,手里的本子掉在一旁,四肢乱甩,拨去身上所有可疑水渍。「没水准的家伙,乡下吐番,我有得罪到你吗?脏死了!脏死了!啊……说什麽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呸,全都是狗屎,狗屁不通,什麽破烂地方,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一切,为什麽我要回来,为什麽老天爷对我这麽残忍……」她尖叫。
「梁寓浩,你在哪?快来救我。呜……我不要待在这鬼地方,想吐的鬼地方──」她边怨边跺脚,跺到泥土地都被她高跟鞋捅出一个洞来。
在外晃了几天,今天无聊搭上公车,随意地上车下车,想找出丁点台湾很好,拜托自己喜欢、接受这里的理由。她拍照,她画画,谁晓得这站下车竟然是个荒凉、『蛮荒』的旧社区。原本也不在意,照样瞎走胡逛,路却越走越偏僻,眼看夕阳落下,她竟迷路在这没人烟的鬼地方!只好摸了鼻子上门问路,却遇到只会说台语的阿嬷,再遇到态度轻挑,举止恶心、没水准的乡巴佬。
她能喜欢这吗?
看东看西都不顺眼,她有100个讨厌这里的理由,却没有一个喜欢的理由,没有──
「啊──」心底憋屈无限扩大,又次放声尖叫。
嬷孙两人都被她吓到,不过也不足为奇,现在的孩子那个不是公主少爷病。
「阿造啊!」阿嬷也被孙子无礼的举动吓到,喳呼念了孙子一篇,正想开口帮忙向小姐道歉,又被孙子一手拦住,不让她说话。
「出去左转约5分钟有个圆环,圆环旁边有条红砖道,穿过红砖道,马路对面有公车站牌;左转沿着马路走出去哪里可以拦得到”Taxi”。」
至於她的喳呼,他也没兴趣听,甩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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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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