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圣的表现很正常。
认真听课、举手发言、抄写笔记、指导同学……以上种种行为都表现出身为一个资优生的风范,但正常过头了,我与阿诚看了只觉得全身发毛。
「他……他的伪装功力太高深了。」阿诚咋舌。
「同感。」我抚额。
在我与教人解三角函数的阿圣四目交接时,他对我点头微笑後,我立即拽着阿诚到另一边说话:「他刚刚对我笑了!这是不是在暗示什麽!我等等会被扁吗?」
「冷静,冷静一点。」阿诚拍拍我的肩膀要我放心,「别紧张,你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不过他现在像是一颗未爆弹,少跟他说话为妙,他跟你提什麽要求你也不要轻易答应!」
我总觉得听起来哪里怪怪的:「这样……好像就变成在排挤他耶?」
「排挤个头啦!」他毫不留情地乎了我脑袋一掌:「我可是为了你好耶,真是狗咬吕洞宾!」
我回敬他一拳:「干嘛说得像是我有危险一样!」
「去你的!我就是怕你有危险才警告你的!啊,讲得太大声了……他应该没听见吧?」
我拿阿诚的神经质没辄,伸手推开他还有话要罗唆的脸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
事实上,情况并没有像阿诚描述得那麽夸张,昨天阿圣反常的举动的确令人在意,但他现在表现得彷佛没发生过那一回事般,那我也不必太深究了,省得顾人怨(见到他的微笑我的背脊依然会发毛就是了)。
继令人脑袋空白的数学课之後,是众人打瞌睡比率居冠的国文课。对我来说除了历史、地理以外,国文算是唯一能让我集中精神、举手发言的科目,这也真实地反映在成绩单上,国文科的分数总是一枝独秀。幸而班排名也不至於落得太难看。真正令我伤脑筋的是在国文老师注意到这点後,便时常点我起来回答问题,导致日後票选国文小老师时全班超过四分之三的人投给我(只有这种时候才团结一心)。
本来担任小老师也没有什麽,顶多搬搬东西、发发讲义,学期末还有优渥的计分嘉奖,比较困扰的是众多同学带着考卷来请教时,我不但应接不暇,而且还会被人赏白眼──为什麽呢?
因为,围绕在我身边的同学当中有一位令人无法忽视的人物,她就像是大海中的明珠、荒漠中的玫瑰、星空中的明月……
「樊同学,我想请问……」温茜茜趁着课堂上的空档,抓着考卷转过身来问道。
我佯装没看见数道从周围射来的嫉妒目光,硬着头皮为她解题。
温茜茜身为蝉联两届的校花拥有大批爱慕者是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被人狠瞪着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啊……
「谢谢,我懂了。」她笑了,成功地加深某些人对我的怨恨。「啊,对了!」她突然间想起了什麽,又回头对我道:「下个星期的读书会改在一零零讨论室,不要跑错了唷!」
啊。
读书会……我捧着脑袋趴在桌上。惨了,完全忘了有这回事!上个月说好下一本要讨论的是聊斋志异,如今那本书还躺在阿圣家里……
我偷偷瞄了阿圣一眼,竟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他正盯着我看!
我顿时吓得坐直身体,他见状眨了一下眼,嘴角勾勒出上扬的弧度。
我也不晓得自己是否多心了或是什麽乱七八糟的原因,竟然感觉到阿圣的笑容有其他的含意存在。他是在嘲笑我吗?我不禁有丝恼怒地瞪他一眼,他仍然是那张别有含意的笑脸,我转个视线,往另一个方向看去,阿诚正挑眉望着我。
「你在干嘛?」他问。
「你在干嘛我就在干嘛!」
「……生什麽气啊?莫名其妙……」
不只是阿诚觉得莫名其妙,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有什麽好气的啊?我再三反省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啊啊,一定是自己太小心眼了,一定是的……
当当──
救命般的下课钟声响起,老师都没能来得及说出「下课」我就比所有人快一步冲出教室。
没错!都是自己太小心眼了,刚刚看到阿圣的笑容才会感到全身发毛!
可是──可是那实在是太毛骨悚然了啊!那明明就不是开心的笑啊啊啊──
我一路狂奔进合作社,在汹涌的人潮涌进来之前抓了一瓶麦芽牛奶迅速结了帐,然後到外头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上坐着试图冷静下来。
若是要说反常的人,我就是那个最不正常的!
我打开牛奶瓶盖,一面喝一面想:阿诚根本不想管阿圣的闲事,那我也不需要在意不是吗?嗯,不需要。唔……呃,真的不用在意吗?他那个样子怎麽看怎麽诡异啊……
就在我思绪一团乱的时候,头顶飘来一阵模糊的交谈声。我直觉地抬起头,仰望着被通往二楼楼梯遮住大半的人影。
那声音似乎是……
我看看自己身处的位置,恰恰好在回转处,上方的人如果不移动的话是很难发现底下有人的。我悄悄挪动位置,让身体贴着扶手,想尽量看清楚那道身影是不是阿圣。
「……维持这个姿势,不要……」
「你……用不着……」
听不清楚,周遭太吵了。我不禁边埋怨聒噪的路人,边偷偷往上爬了几阶。
「自然一点,不要引人注目。」
真的是阿圣的声音!
可是他在跟谁说话?
「你……是马圣武?」
学弟!
我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两人竟然会碰在一块!
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明知故问。」阿圣冷哼一声:「我不想跟你罗嗦,早点滚出这里!」
好狠。我暗暗同情学弟。
「真可笑,怎麽不是你滚?」程御翔不甘示弱地反击:「你的麻烦不比我小吧!竟然还敢死皮赖脸地躲在这里?」
「没人知道。」阿圣的声音隐含了怒火:「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程御翔笑问:「我为什麽要替你保密?」
「程御翔──」
「冷静啊,马圣武。」从程御翔轻快的语气中似乎察觉不到任何一丝害怕,「不想引起注意的人是你,一发火的话我可不负责後果喔!」
学弟真是勇敢。我由衷地佩服。若换作是我,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阿圣嗤笑了两声,「你不敢张扬的,大家都知道赤蠍不会罢手,若泄漏我的消息,你自己也同样躲不过的!」
「的确。」程御翔平静地道:「不管怎麽躲都会被找到的──因为敌不过现实。」
「白虎的小孩这麽没种吗?」
白虎?我留意到这个陌生的名词。那是什麽?
「过奖了,你也不遑多让。」
「白虎,你跟你父亲一样可恨!」
「为什麽呢?」程御翔淡淡地提出疑问:「你弄明白那时候的真相了?随便一个路人诓骗你就深信不移了吗?」
「不用别人来告诉我,我亲眼看见的!」阿圣冷笑道:「别跟我说这麽多废话,你最好在赤蠍嗅到味道以前滚得远远的,有你在的地方永远不得安宁!」
「彼此彼此,跟你一起生活的人们也不简单啊。」
接着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老实说,他们交谈的内容我只听得懂一个重点,那就是阿圣希望学弟离开安华。
他们两个……果然纠结着许多我不知情的恩怨。
我不由得感到有些沮丧,阿圣真的对我们隐瞒了很多很多事,我们就这麽不值得被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