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轩的一连串发言饱含太多新资讯，让湛路遥不得不静静听他说完。他不知道自己该惊讶的是哪部分，是周士轩高喊要离职的盛怒，还是舒妤倩私底下对整件事情的评论。
都不知道原来她是这麽想的。即使面对他时嘴里只有谴责，却在其他员工面前替他缓颊如此。
突然很想传个讯息给舒妤倩，说什麽都好，如果能坦然说出谢谢会更好。
但眼下，周士轩要离职的事显得更严重。如果他走了，一来带走工作室一半以上的生产力，二来他和黎子绍一向要好，如果因为兄弟义气把他一并带走，马力影像就真玩完了，什麽都做不了，GameOver。
幸好他认识周士轩的时间长，对他的了解不算少。
湛路遥笑起来，刻意不接他的话尾，而是谈起别的事。
「你记不记得当初我们是怎麽认识的？你又为什麽会到我这里上班？」
听了他的话，周士轩愣住。
他当然记得，这其中的缘由他也许会记得一辈子。
他和湛路遥是刚毕业时泡夜店认识的，也就是俗称的酒肉朋友，那种玩乐时相聚、扯到你我死活就事不关己的连结，他也一直这麽定义两人的关系。直到他因为母亲的急病不得不辞去当时的工作、又几乎将所有积蓄花在母亲的手术上，从一纨裤子弟变成再平凡不过、甚至过得有点拮据的失业人口，他才听说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母亲手术後，他没心情、也没闲钱再流连酒吧夜店，一起玩乐的酒肉朋友想当然尔没有继续联络，却偶然听说湛路遥透过朋友打听过几次他的行踪。起初周士轩以为他是无聊、想找人玩乐，却不想再一次见面时，湛路遥劈头就要他到自己新开的工作室来帮忙。
「帮忙？」四周弥漫的不是菸味就是酒味，人声嘈杂，周士轩以为自己听错：「我能帮你什麽忙？我除了剪接什麽也不会。」
「我就是缺剪接！」湛路遥仰头灌下一整瓶可乐娜，笑得很乐：「我要搞网路广告制作，现在正好缺一个剪接，你来不来？」
那时的周士轩既缺工作又缺钱，有送上门的他当然好，没多想便答应。
到职一阵子後，口袋有了闲钱才终於又和过往一起玩的朋友联络上，而他们告诉他，当时湛路遥一听说他的遭遇，便把原本要做的求婚企划工作室改成影像制作，硬是挤了一个剪接的缺，也不招人，就等着他去。
这举动很蠢，甚至可以说白痴莽撞，他知道，他相信湛路遥自己也知道。
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但其中的人情债彼此都明白。或许就是为什麽，他明知道湛路遥就是个没有商业头脑、整天只会闲晃的大少爷，却还是在他身边跟了一年。
时空拉回深夜的酒吧，回想往事让他眼中忍不住漫了些雾气，但很快就散去。
「你现在提起当初什麽意思？想强调我欠你人情？」周士轩说着，忍不住提高音量，「告诉你，即便我有欠你什麽，也在你这个没有未来的工作室里消磨一年、还清了，我和你现在互不相欠。」
「是，我知道，你当然没欠我什麽。」湛路遥抿了口调酒，皱起眉。这种女孩子喝的东西，果然不合他胃口。他放下酒杯，神色诚恳：「当初是我仗着自己的生活有余裕，自顾自帮你，不是你求我的，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你欠我什麽。」
周士轩一头雾水瞪着湛路遥。他既不是想以过往人情要胁他，又提起做什麽？
湛路遥兀自笑起来：「我想表达的是……人都会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在你需要帮助时我凑巧帮过你，而现在轮到我需要帮助了……你若有余裕，是否也能帮帮我？这不是讨债，而是我湛路遥有求於你，你若帮我这一次，从此後就是我欠你。」
周士轩不敢置信的看着湛路遥，怀疑他脑袋进水，或是被雷打到。
「我知道过去一年，我愧对执行长的位子，其中的细节多说无益。」湛路遥收起笑，眼神专注却平和的看着他：「现在我只问你，若我有翻身的决心，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帮我？」
都说男人是直线思考的生物，周士轩到这一刻才明白，湛路遥这是在低头、请求他不要辞职。
是的，请求。那个过去大概只有别人求他的湛路遥。
他有些尴尬地盯着自己的酒杯，试图掩饰心中动摇：「我留下来帮你又如何？按照目前状况看来，工作室倒闭是早晚的事，我自认没有能力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