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渚司隐隐约约被朦胧的嗓音唤醒。
迷茫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kingsize大床上。
室内高挑宽阔,乾净透亮,装潢以黑白两色为基准,充满简洁俐落的设计感。
「饿了吗?」
温和的嗓音第二次传入耳里,这回他清楚听见了那是何等醇厚好听的音色。
渚司猛地睁大眼,顿时睡意全消,根深蒂固的警觉心让他听见这个声音就下意识要躲,但──当他转头看见路西法头上的纱布和右手紧缠的绷带时,又霎时顿住。
脑中倏地回想起鲜血淋漓的画面,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往後一倒,然後被路西法接住。
「嘶。」受伤的右手被压着,男人轻皱一下眉。
渚司慌慌张张地坐起身,想晕都晕不过去了。
「你的手……!」
他完全忘了自己最该先问的应该是「为什麽在他房里」,一时全被男人负伤的右手引走注意。
「没事。」路西法微微一笑。
渚司皱眉,怎麽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神界的医生说多久能复原?」
「大约一个月。」
渚司眉头皱得更深了。
神族的医疗技术是众所皆知的顶尖,连他们都得治疗一个月,可见伤得多重。
渚司一脸别扭,唔唔嗯嗯了老半天,说不出半句话。
路西法道:「饿了吧?我叫点外卖。」
渚司心情复杂,不想说话,还是瘪着一张脸。
「其实,我一直期待这一天,当你在我的床上醒来,我能亲自为你下厨。」路西法低头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笑得无奈,「连菜色都想好了呢,可惜,不如所愿。」
以前被男人这样直白的求爱,渚司绝对会退避三舍立刻躲开,但大概是因为这个房间光线太明亮、对方的伤口太刺眼、笑容太温柔……他竟不觉得讨厌。
当路西法打开房门正要离去时,身後传来极小声又微弱的一句──
「对、对不起……」
路西法讶然回头,看见躺在床上的人扭怩地撇过脸。
自信骄傲的他,几乎没跟谁道过歉,更别提对象还是他讨厌的敌人。
路西法发自内心真挚地笑,说道:「能让你毫发无伤,断一两只手臂也没什麽。」
是实话,并非谎言,他确实如他所言地这麽做。
渚司愣住了。
就连男人已经离开卧室都没有发觉,他愣坐在床上,视线还停留在门口,满脑子只有惊讶。
在他的观念里,自己的身体是非常重要的,但这个人居然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
在这一刻,渚司内心那道严密的铜墙铁壁出现了一丝细缝。
并不是因为真挚的情话,也不是因为救命之恩,而是因为他发觉,这人说不定比他自己还要珍惜他的身体。
大概就连缜密多谋的路西法也没想过,会是这麽一句话,这麽一个简单的契机,忽然动摇了他。
✕✕✕
饭桌上,路西法连拿个汤匙似乎都不怎麽方便,向来从容不迫的他一连失手两次,金属掉到瓷盘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渚司终於看不下去。
「拿来!」他一把抢过汤匙,把椅子拖近路西法身边,从鼻子哼气道:「热心助人的我就算是敌人也会不计前嫌出手相助,真是太感人了。」
「谢谢。」
渚司挖了一大口饭,不客气地往他嘴里塞。
路西法张嘴,咽下,安静地咀嚼。
渚司微瞠目,又挖了一口,凑到他嘴边。
路西法继续张嘴,含下,模样温驯顺从。
连续喂了几口,渚司内心莫名升起一股优越感。
原来……这家伙也可以这麽可爱嘛,看起来顺眼多了,一点都不讨人厌。
他不知不觉开始思考以前从没细想的事──自己应该很喜欢像这样被人爱戴和尊敬的感觉才对,怎麽唯独讨厌这家伙呢?
每次这家伙越积极示爱,表现得越完美,他就越排斥。
为什麽呢?
渚司若有所思,丝毫未觉汤匙根本没放进路西法嘴里,全戳到在他的嘴角上。
路西法漫不介意,带着宁静平和的笑容,擦了擦嘴。
渚司左手撑着脑袋,右手乱喂一通,继续思索着。
以前一直以为是因为被男人追求所以排斥,但现在想想,看到陛下和天天结婚,他一点都不觉得不舒服啊。而且,他可是思想前卫的男人,怎麽可以拘泥在这种事……所以,到底是为什麽呢?
渚司因为心怀思绪所以特别安静,而路西法则是安闲自在地享受这顿早餐。
阳光从大片落地窗洒落,微风掀起纯白的沙帘,难得的和平降临在两人之间。
直到──渚司的铃声忽然响起。
「kissmebaby!就是要你的爱!kissmehoney!快收下我的爱!」当红女子天团甜美轻快地大肆高歌,他的铃声永远是现今最流行的芭乐神曲。
在同一界能使用魔法呼叫,但若是在其他界就要依靠电信台,显而易见的,来电者是来自魔界。
渚司拿起手机一看,萤幕显示着魔王的照片。
「完了!忘记要上班了!」他惊叫道,匆匆接起手机,还不小心错按了扩音,「陛下!我现在立刻回去!」
电话那端低沉平淡地答:「不用,你把人照顾好。」
什──麽──?
「陛下!怎麽可能,我才不要待在这家伙……」
黑修冷静道:「你把我的婚礼搞砸,把我的贵宾弄伤,还敢回来?」
「……」
渚司心死地挂了电话。
原本面如死灰,转身面对路西法时,却又立刻换上高傲的面容,「哼!乐心助人的我决定好人做到底,暂时待在这里照顾你。」
一副「快感谢我的大恩大德」的模样,殊不知刚才按了扩音,对方根本听得一清二楚他如何被威胁。
路西法莞尔,自然没有戳破,「麻烦你了。」
於是,被魔王下了指令的渚司开始奉命照顾路西法的生活起居。
「锵!锵琅!」第八个盘子摔碎了。
站在流理台前的渚司看向地上无数个盘子,戴着塑胶手套的右手抹了抹脸上的泡沫,「真是的,我才刚洗好呢,早知道会坏掉就不用洗了。」
丝毫没想过要检讨自己摔碎别人家的盘子,渚司就是这样的思维。
路西法在一旁忙着清理,一点也不心疼自家价值连城的瓷盘,反而还关心道:「小心,别踩到了。」
渚司洗完盘子,原本摆满蒐藏品的橱柜里只剩下两三个完整的瓷器,随意甩了甩手,转头才注意到路西法一直在旁边清理地板。
「哎!你做什麽?」渚司伸手想抢路西法手中的吸尘器。
「没关系。」路西法其实是舍不得让他动手的。
渚司强硬地抢过来,「吵死了!去旁边坐好,伤患就好好当个伤患!」
路西法静静看着渚司手忙脚乱的背影,无视家中越来越多遭殃的珍贵收藏,眸底映着温柔的笑意。
虽然是被强迫而心不甘情不愿地照顾死对头,但却从来没想过随便做做,渚司就是这样的性格。
「锵!」又一个价格高昂的花瓶摔碎了。
渚司看着刚吸好的大理石地板又满是碎片,碎碎念道:「怎麽老扫不完……干嘛放那麽多古董?有钱人就是麻烦。」
路西法点头,彷佛他说得相当有道理,「明天就全部扔掉。」
渚司忙着清洁地板,每当低头时,过长的发丝便会落下来,往耳後撩了几次,还是不停垂落。
真不方便。他不禁皱眉。
路西法发觉他的困扰,柔声问:「需要替你剪吗?」
渚司没有察觉古怪,男人问的竟然是剪,不是绑起来。不过却因为另一个原因迅速变脸,「不行!我连头发都那麽美,怎麽舍得剪!」
「……」微笑,「说的也是呢。」
路西法掌心一摊,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条珍珠串成的白色发带给他。
渚司向来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一眼便爱上那个发带,喜孜孜地系上了。
把头发绑好後继续工作,路西法就侧靠在柱子边欣赏他忙碌的身影。
金色小马尾和白珍珠晃呀晃,白皙的後颈若隐若现,带着一丝薄薄的细汗。
路西法修长的手指靠着脸,表情高深莫测,舔了舔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