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蕊搬离台中後,我依旧承租着那间公寓,她未拿走的私人物品我仍旧摆放在原处,总以为这样她就不算离开我的生活。但我们互动的频率却变越来越少,随着日子的流逝,惴惴不安的情绪不断的在我内心膨胀着。
看着时间的显示是晚上的八点钟,我带着装有马卡龙的纸袋和一张手绘的生日卡片,坐在馨蕊的办公大楼对面的便利商店内,手握着早已喝完的饮料瓶,心七上八下的跳动着。
那天是馨蕊的生日,我为了给她惊喜私自的跑去台北找她。但此刻我的心里却充满着猜忌和恐惧,看着手表滴答滴答不停行走的秒针,就像盯着炸弹上的定时装置,好似下一秒钟我的世界就会因此而毁灭殆尽。
就在分针再一次挪动时,馨蕊的身影出现在对街的角落,脸上浮现着已好久不曾见过的笑容。我起了身的朝着她走了过去,此刻,她的身後出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我和馨蕊的目光相遇时,她脸上愉悦的笑容霎时出现了裂缝。
「这不是阿凯学弟吗?好久不见耶!」那一道身影朝着我伸出了手。
「智豪学长,好久不见。」我礼貌性地和他握了手。
「一直到毕业都没机会好好的谢谢你,之前我们社团宣传海报的插图都是你帮我们画的。」
「那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智豪学长也在这附近上班吗?」
「对啊,我算是馨蕊同公司的前辈喔。当初我就是看中馨蕊的能力不错,建议她可以来我们公司会有比较好的发展,现在看来我的眼光还真没看错呢。」
「那馨蕊还真是承蒙你照顾了。」我感到後脑勺微微的发热。
「别这麽说,我受到她的恩惠可是更多喔,不管是在工作上或是生活上。」他露出了令我反感的笑容,使我脑海掠过馨蕊娇喘的表情。
「智豪,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讨论吧。你不是还有事吗?」馨蕊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那就先这样吧。阿凯学弟,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他吹着口哨步伐轻松的朝着停车场走去,哨音悠悠然然,像充满着对我的挑衅。
接过了纸袋和卡片,馨蕊一股脑儿塞进包包,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我和馨蕊就这样一直沉默着,朝着我们都不知道的方向不停地走。好似每走了一步我的心就向下沉了一下,直至坠落到地心的最深处。
不知沉默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更不知压抑了多少的情绪,我张开了口发出了嘶哑的声音。「那个……你和志豪学长……」
「我以为你会明白的。」她发出和表情一样冰冷的声音。
「明白什麽?」
「我们之间的距离变远了。」
「我知道,但这不是问题,我想我每个星期都能来台北找你。」
「你懂我的意思的。」
「我虽然现在没什麽钱,但不代表我会穷困潦倒一辈子。且我们只是暂时过得俭约一点而已。我想这应该不至於影响到我们的感情,我们依然是彼此心灵的伴侣不是吗?」我的喉咙感到灼热,音调不自觉得上扬。
「我不是那个意思,看来你完全没有明白。我只是觉得我们所追求的并不相同,你只是自私的一昧想完成自己的梦想,你一点也没替我着想。你知道我帮你缴了多少帐单吗?你居然觉得我是在意你没钱!」她别过了头,音调和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此刻,天空微微飘起了细雨,雨滴落在我肌肤的触觉有如针扎,一针一针扎入了我的痛处。巨大的雷声响入脑门,不停的翻搅我的思绪。
「就只是这样吗?我想我们六年的感情,原因应该不止是如此吧。」我的双手紧紧握着,指甲深深的插入掌心,喉咙灼热到感到一阵苦涩。
「我讨厌你的碗总是洗不乾净!我讨厌你差劲的穿衣品味!我讨厌你满不在乎的表情!我讨厌你整天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尖锐,一字一句都深深插入我的心坎。我的脑门开始发烫,手心不停的盗汗,感觉体内的肾上腺素在飙升。「如果我跟志豪存在那种下流的关系会让你比较释怀的话,你可以尽量这样以为,我不会否认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覆盖了所有恼人的躁音,让一切嘎然而止。当意识到时,我已出手挥了这重重的一巴掌,但这一巴掌却是打在自己的脸上,同时也烙印在我的心头上。
「你……为什麽要这样?」馨蕊的声音像溺了水,鼻腔里充满着液体,呼吸也变得窘迫。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好吗?」我感到我的脸颊发麻且刺痛,口中带有淡淡的血腥味,眼前视线变得模糊,感觉二道滚烫的雨水从我眼角滑落。
「求求你让我走,拜托!」馨蕊兀自撑起了伞颔首低眉着。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你突然想起了我,也许可以再联络我。」我勉强挤出了对她的最後一丝微笑。
「对不起。」她用着小到几乎让我听不到的声音,说出了这三个字。从此我再也没亲耳听到过她的声音。
那个晚上雨如泪下,整个城市都洒满着我的悲伤。
在那之後,旁人的欢笑都看似对我的讪笑,所有的景物都褪去了色彩,像蒙上一层厚厚的灰。血液里常充斥着酒精,幻觉和现实已没了界线。和馨蕊每一个亲蜜的动作在有限的回忆中无限的播放,过往美好的光影,都成了刀光和剑影,一刀一剑不停割划着我凋零的心。在这漫长像是永无止境的折磨里,我才渐渐学会怎样收纳这样的悲伤,让它静静的隐藏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
阳光缓缓透出,雨滴不再飘落,湖面静谧的宛如一面明镜。往来的行人摆脱了大雨的束缚,迈开步伐重新踏上各自的路程。湖心亭里避雨的人潮渐渐散去,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纷乱思绪也平静了下来。
我打开了一年多前馨蕊传给我的讯息。
「阿凯,谢谢你每年生日寄给我的马卡龙。
我一直到今天才跟你道谢,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立场。
我知道我们的过往都是彼此生命中的一部份无法被抹煞,但人使终无法一直倒着行走,这样只会让自己看不着未来该走的路,并错过人生更多的美好。
我即将步入红毯,但我要的不是你的祝福,而是希望你抛开过往的枷锁,找到属於自己的人生。
最後,谢谢你真心爱过我,真的。」
我轻轻按了一下删除键。
我打开了另一则未传送出去的讯息。
「每当飞机划过天际,我多麽希望它能戴着我在天空翱翔。可以飞过城市,飞过乡村,飞到一个不会想起你的地方。
但,思念的情绪往往止不住脚步,总领着我穿越了时光遂道,回到最初的夕阳下,见到最甜美的笑容,感受最温暖的拥抱。
可惜我终究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只能为你带来短暂的烟花。但在那美好的时空里我会抱着你,直到地老天荒。」
我轻轻再按了一下删除键。我前後开启又删除了三十几则讯息。
我抬起头凝视着天空中那道色彩缤纷的彩虹,直到它的色彩渐渐变淡,轮廓缓缓消失,最後留下一片空白,就像我逝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