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獨愛 — 第六計 運籌帷幄(下)

深夜回到家,玄关留了盏晕黄灯光。

未进门,就见她趴坐在沙发扶手上熟睡,他放轻动作将钥匙搁在玄关柜上,无声地关上门,移步上前。

怎麽连头发都没吹,也不怕感冒。

从浴室拿出吹风机,插上插座,调到适当的风速,轻轻拨动长发,一绺一绺、耐心地吹乾。

吹风机的声音一启动,她就醒了,一时懒懒地不想动。或许是暖风烘乾头皮的温度太舒适、也或许长指穿梭在发间的动作太温柔,没扯痛她一根头发……她不知道,总之第一时间,没有拒绝这透着一丝亲昵氛围的举动。

「醒了就起来,换边。」

她撑开眼皮,慵懒地坐起,只略略侧了侧身。

要不要赖皮得这麽理所当然?

完全认命了自己的奴才地位,他好笑地自己移到另一头,不敢劳烦他们女王移动大驾。

长发吹到八分乾,他关掉吹风机,以指为梳,顺了顺发丝。「晚餐有没有吃?」

「有……吧。」草草啃了一个菠萝面包,算不算?

就知道。光看她的表情,便知又是随意打发。

他起身拎来刚刚随手搁在柜上的纸袋。「赏你的。看你可怜,忙到饭都没空吃。」

她探头瞄一眼。纸袋上印着某家很知名的私人招待会所名称,是不少政商名流出入的地点,她家里那些父兄也没少去过,听说餐点颇精致——不过那不是重点,男人的场子,主菜从来都不是摆在桌上,而是坐在腿上。

她打开餐盒,挖了匙炒饭入口,脑子里不由得想——所以他是跟女人炒饭时,还不忘帮她外带炒饭?还是忙着吃腿上的主菜,没空吃桌上的,乾脆打包回来给她当消夜?

「这麽晚还不睡,在等我?」

她摇头。「不是。」

只是刚刚洗完澡经过客厅,想起他独坐沉思的模样,便不由自主坐到他惯坐的那个位置,模拟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事情,是什麽感觉?

没打通任督二脉,也不会特别灵思敏捷,她坐没一会就眼皮沉重。

他挑眉。「真的没事?」

她头摇了一半,又点了点。

「这样是有还是没有?」

「有。但是我可以自己想、自己解决。」人生的考卷里,每一个考题都该自己作答,不能总是作弊,他已经泄题太多。

「不错,有志气。」浅浅的微笑里,有一丝欣慰,也有一丝落寞。喜见她越发自信独立,愈走愈稳,也为她再也不需要他扶,而略感失落。

「你最近,好像都很晚回来?」回来时,身上多少都带点酒气,还有女人的脂粉味。

「嗯,有些人脉总是需要打点维持。」不然她以为,那些泄题的考卷,是在家里打坐冥想,打开天线跟老天爷感应来的吗?

「我一直没有问,你怎麽会连政府的招标工程,都能探到底标?」

他食指放唇上,「嘘」了一声。「不要问,你会怕。」

「你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有些事情,真的不要知道比较好。」这圈子的水有多深,是她无法想像的,他也没打算让她明白。

「都说你口风紧,现在我相信了。」她意味不明地瞄了他一眼。

所以刚刚那是在探他口风吗?

余善谋好笑道:「亲爱的,想使美人计、吹枕边风,你功力还太浅。」至少风情和身段还需要再练练。「你那又破又烂的情报网难道没有告诉你,这招我比你还会使?」

可以不要一直强调又破又烂吗?一个误会而已,是要嘲笑她多久?

「不然你又用这招拐过多少女人上钩?」

他敛笑。「你真的想知道?」

「对。」

他静了静,没立刻接话。

「我不否认,我用过这种方式,达到我想要的目的。把女人拐上床就能达成的事,不需要去拚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他不会刻意在她面前隐瞒过去、美化自己,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再脏再不堪,那也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除了基於职业操守无法透露的工作内容,其余没有什麽不能对她说的。

赵之荷蹙眉,不喜欢他这种扭曲的价值观。

两害相权取其轻没有错,但身体的自主权,并没有比较轻。

她莫名地不悦。「我会选择拚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他苦笑。「我知道。」

这朵孤高清傲的荷,茎骨有多硬,宁折不弯,他还能不懂吗?

「就算是现在,你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

「对。」连想都不必。能用最少的代价,换取到他要的结果,就算现在,他还是会这样做。

「这就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她脱口而出,想打住时已来不及。

他容色一僵。

对,这就是他与她最大的不同,他会为了现实出卖自己,而她不会。她永远无法理解他,而一个无法认同的人,自然,也永远不会看得上眼。

「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他不会愚钝到听不出话中的厌斥。

「我、我不是——」她想解释,她没那样的意思——真没有吗?

从一开始,知道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就是那样看他的。

她确实,曾经瞧不起他的人格与做事方式,她无法昧着良知否认。

一个迟疑,已错过最佳的解释时机点。

「我只是、只是觉得,还是应该要有基本的原则……」她闷声道。他一直说他喜欢她,可是这种事情,再过多少年、无论她怎麽变,这一点都是绝对不会变的,也无法接受那样的伴侣。

「好,我懂了。」余善谋没与她争辩,默默地起身退开。

他不是个多乾净的男人,这点本来就无从争辩,她若觉得这样的他缺乏原则、毫无廉耻,那也没有不对,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这是无解题。

所以他懂了,也醒了。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地看见,她引领他走的,是哪一条路——

放掉她。

其实打一开始他就心里有数,最後的结果会是这样,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满腹权谋的人,他用她最憎恶的面目来接近她,还能有什麽结果?

「余善谋——」她坐直身,看他一声不吭地往房里走,有些不安地喊住他,该说什麽自己也不知道,呐呐地看着他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他等着、等着,等到心渐凉。

厌恶就是厌恶,没什麽话好解释。

确实,他没她清高,配不起她,这些他都没什麽好否认。只是——

「别站在道德制高点,评判他人的所作所为,你不是他们,不会知道他们经历了什麽、承担了什麽。我的作法,你或许不能苟同,但,它就是我的人生。」

说完,他迈步进房,将门牢牢掩上。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会明白被生活逼上绝境的感受,当庞大的医疗费用压在肩上,为了守住仅剩的至亲,他可以把灵魂典当给恶魔,也永远不会後悔当时的选择。

其实,真的不应该再多说什麽的,能理解就是能理解,不能的人就是不能,他应该默默地转身走开就好,压不住让话出口,或许……或许只是不希望,自己在她眼里,最终还是一个糟糕至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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