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清水休息站,女厕大排长龙,我和马雅苹等了好一会儿,当我们从女厕走出,黄金格已经买好饮料等着我们。
马雅苹一把拉过塑胶袋,「贝纳颂,我的!」
袋里另外两罐饮料,都是纯吃茶红茶。
「你⋯⋯怎麽知道我要喝什麽?」我问。
「猜的。」
黄金格帮我打开插入吸管,我接过饮料,沁凉微涩的滋味窜入喉间,「蛤——真凉快!」
我偷瞄了黄金格,他咬着吸管,啜饮另一罐纯吃茶,
许多女性路人走过我们身边,都会回头再瞄黄金格一眼。
「哔哔——哔哔——」我听见女人们的天菜雷达发出无声的巨响。
我更加用力地咬紧吸管——黄金格怎麽知道我喜欢喝纯吃茶?
纯吃茶不是最好喝的超商罐装饮料,但,这些年来,在超商或贩卖机前,只要有纯吃茶红茶这个选项,即使我当下没很想喝冷饮,即使口味上我最喜欢的「午後的红茶」就在旁边,我还是一定毫不犹豫地拿起一罐纯吃茶红茶。
只有这个时候,我可以一小口一小口,啜饮自己对蓝子谒,说不出口的思念。
难道,黄金格知道纯吃茶红茶对我和蓝子谒的意义?
男孩之间,可能交换心事和琐事到这种程度吗?黄金格以前可是个摔角选手般的傻大个啊!
「咿——」喇叭接触不良的噪音传来,我吓一跳,休息站前的街头艺人,向大家鞠躬致歉,原来是街头艺人表演啊!我看了看黄金格和马雅苹,似乎都想看一下是什麽表演,於是也不催促大家赶快上车,前往我们的目的地。
解决了设备问题後,主唱拿起麦克风,伴奏的键盘手十指飞舞,轻快的钢琴旋律传送开来。
听到前奏,我一愣,不会吧——
「想听你听过的音乐,想看你看过的小说,
我想收集每一刻,我想看到你眼里的世界⋯⋯」
这是邓紫棋的〈多远都要在一起〉。
上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是一个寒流来袭的夜晚,我听到的不是邓紫棋演唱的版本,是慢速的钢琴演奏版;那一夜,一位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翩翩王子,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跳起社交舞,让我的白色洋装转成一朵白色的花⋯⋯
演唱者刻意模仿邓紫棋充满力量的唱腔,歌词的一字一句都撞向我的心。
「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
我已经不再存在你的心里,就让我独自守着回忆⋯⋯」
间奏的流畅音乐传来,有些急着赶路的人趁此时迈开脚步,马雅苹轻拍了我的肩,「喂,黄总,玉清,该走了吧?」
「听完这首歌再走!」我和黄金格,再次同个时间、说出同样的话。
我看了黄金格一眼,他也看了我,没说话;他多重眼皮下的棕色眼瞳,看起来满满的哀伤和怀念。
不知道是不是我又一次错觉,他的眼眸好像浮起一抹水光。
他也知道,这首歌对於我和蓝子谒的意义吗?
他知道我和蓝子谒的第一罐茶和第一支舞吗?
为什麽,在黄金格身边,我和蓝子谒的各种细节,一一浮现出来?
蓝白细格衬衫、薄荷香味、纯吃红茶、〈多远都要在一起〉,还有〇二〇四的密码⋯⋯这些事物都代表以前被爱的记忆,这些初恋回忆的信号,是谁在近日对我发送?
是幽冥之中的蓝子谒?
是黄金格?
还是⋯⋯?
如果黄金格也明白这些暗码,那蓝子谒对他也太没秘密了,我不相信男生之间,会有这闺蜜一般的情谊⋯⋯这样好像有一点BL意味⋯⋯我不相信!蓝子谒和黄金格之间,有任何「腐」化的可能性!我黄玉清可不是他们两人的第三者!
「如果阳光永远都炽热,
如果彩虹不会掉颜色,
你能不能不离开呢?
我能习惯远距离,爱总是身不由己,
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
你已经不再存在我世界里,请不要离开我的回忆⋯⋯」
最後这「你已经不再存在我世界里,请不要离开我的回忆」根本是我心境的写照⋯⋯
我揪着心听歌,难道说,我和蓝子谒的第一首歌,已经暗示了我和他的命运吗?
「谢谢大家⋯⋯」轻快的旋律告终,掌声响起,我和黄金格,都用力地拍手;我感觉湿热的泪珠滑落。
一包面纸出现在我眼前,「这是我第几次面纸救援?」黄金格看着我。
我擦了擦眼泪,「你也喜欢这首歌吗?」我问黄金格,他点点头。
「你为什麽也非得听完这首歌不可?」我追问,他定定看着我,「这有我和初恋女友的回忆。」
真的假的,也太巧了吧?
「你的初恋女友⋯⋯我看过吗?」
黄金格再次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一定看过。」
搞什麽啊,我和蓝子谒,黄金格和「制服控」妹子,还共享爱的主题曲哩!
回到车上,我和黄金格都不说话,马雅苹也识趣地不开口,车行一路往南,黄金格专注开车,我想了想,传了Line讯息给白苡茵,告诉她纯吃红茶的事,白苡茵迅速回传她的见解——
「我知道了,黄大个找了灵媒帮他通灵,连线蓝子谒,请蓝子谒教他如何把到你。他是蓝子谒的好哥们,把你交给他,蓝子谒的英灵可以放心。」
我翻了个白眼,手指加速打字,「你意思是,黄金格去观落阴了?你怎麽不说,他车祸昏迷的期间,参加天堂旅行团来个七日游,遇到蓝子谒,和他交换了情报?请问现在正在News98担任兼职DJ的白苡茵小姐,你在全国联播的广播电台,主持的是灵异节目吗?」
原以为白苡茵会就此回归理性的讨论,没想到,她传来一个更加崩坏的答案,「好吧,不然就是⋯⋯他被蓝子谒直接附身了!」
「拜托,怎麽可能嘛!」我觉得额角太阳穴快要发疼了,白苡茵还火上加油,「要不,你把他灌醉,然後让他酒後吐真言?这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我气堵堵地把手机扔回包包,马雅苹还问我,「怎麽了,手机跟你有仇吗?」
我叹了口气,虽然白苡茵目前仍是尚未过门的大嫂,我已经开始为未来的侄儿侄女担忧了——毫无疑问,我亲哥哥智商够高,但白苡茵根本就是打不死的白蚁,她愚蠢但顽强的基因很可能打倒我们黄家的基因,然後彻底拉低我未来侄儿侄女的智商。
身为姑姑,我只好努力向上多赚点钱,才能赞助未来侄儿侄女的补习班和家教费用了。
车子一路行驶过嘉南平原,终於,在下午三点半,抵达我们的第一站——高雄港边的打狗英国领事馆文化园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