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靖目送着林仰离开後，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杯盘狼藉。
「哼哼……」他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歌，一边洗碗。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吧？吃饭、睡觉、打闹、洗澡、做运动……。虽然一切看似很平常，但和林仰一起过着这样的生活，这段日子是他五百年里面过的最舒心的。
「原来传说中的管理人变成家庭主夫兼小白脸的传闻是真的？」忽地有个人出现在他才刚收拾好的桌边，学着电视上的婆婆用手指滑过桌面，「挺乾净的嘛。」
「秋，春之前才来过，怎麽就换你了？」黄靖擦乾手，按下烘碗机的开关後转身。「春後来还好吗？」
「气死了，第一次看到他气成那个样子。话说，不给客人来杯茶吗？」名叫秋的男子就这样在沙发上找个舒服的座位，以一个屁股占两个位子的坐法落座。
「……第一次来别人家不是应该更含蓄一点吗？」黄靖无奈地倒了一杯乌龙茶给他。
「普通人看到我，跪下都来不及了，哪来讲求礼貌的余力？」秋挑挑眉，「乌龙茶？无咖啡因？」
「林仰太依赖咖啡因了，所以饮料就买无咖啡因的。」
「你可真是变了一个人。」秋啜了一口，「春说那个女人是你的接班人，要我们剩下三个陪他反对这件事。」
「……钉上板钉的事情，你们怎麽反对也没有用。」
「所以，真的是她？我以为那个老头不会看上这麽一个女人。」
「天已经跟了我们差不多四百年了，现在再让她做正常人不是比较奇怪？」黄靖倒了一杯给自己，「其实我本来收留那个女孩不是这个意思。」
「你当初只是在寻找跟家人一样的羁绊不是？过家家的捡了一个女孩让她没有退路，黄靖你也真是有出息的。」
「你生气了？竟然连你也生气了，看来唯一一个没反对的只大概有夏了吧。」黄靖面露意外地看着秋。「没想到你们这麽在意小天。」
「你叫一个四百岁的女人小天？她哪里小了？」
「你岔开话题了，秋。」黄靖意有所指地直直看到秋的眼睛里面。「但是不论你们说甚麽，这已经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了。」
「……我只是，不大能接受是她。黄靖，打从你捡到那个女孩开始，我们一直认为她总有一天会像普通人一样离去。只是时间长了，我……我不知道现在我到底真正希望甚麽。其实我不是不高兴她能够留下，我只是更不高兴你就要这样，走了。」秋往黄靖那边凑近，「黄靖，那个人，你爱的那个人，比我们还重要？五百年，就为了你和他相遇的这三年，半途而废？」
秋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但眼神隐藏着些许冀望，希望黄靖下一秒改变他的选择。
「秋，我这五百年，一直把你们当家人，当初捡那个女孩，我一开始只是想帮助她，後来是想，让你们和她相处，变得更像普通人。一开始让那个女孩留在身边的我，的确自私。但我发誓，我到之前为止从没想过要离开，也从没想过要让小天承担我的职责。」黄靖拍了拍秋的肩膀，「我遇到林仰以後，找到不一样的自己，但我之前从没想过要一直跟他在一起直到他这一生结束，毕竟我的职责不容许我这麽做。还没遇到他的我，过去五百年的我，如同你们看到，我只是在找到女孩的转世以後，给予不会被谴责的守护，我以为这就是爱─只是守护，不占有。我以为，过去那样理智、职责和感情分明的自己，用那样的方式就是爱一个人，直到我爱上林仰。」黄靖停住话语，喝完手中的饮料。
「你还是没有说，为什麽离开。」秋扳下脸，但表情显示他正在思考某件事。
「我不是离开，是失职。」黄靖微笑，「我失职了，所以我不能再做管理人了。」
「什麽？！！」秋惊吓，手中的杯子就这样滑落，没听到框啷的一声，但却看到一只手，稳稳接住这只杯子。
「秋，所以你还太嫩了。」来人语调轻快，从声音就可以听到夏天的朝气。
「夏。」秋的脸在看到来人之後，彻底黑了。
「秋，你是来质问黄靖的吗？不觉得多此一举？不论回答是甚麽，黄靖都不会再是我们的管理者了。」夏就这样站在他们的面前，手拿着秋喝过的杯子，将里面的饮料一饮而尽。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多此一举又怎麽样？你又懂些甚麽？！」秋愤恨地离去，这速度就像音速小子拯救他老婆一样快，连道别都忘了说。
「走得真快。」夏看着秋方才座着的位子，眼中有着明显的眷恋。
「你如果总是这样，是追不到秋的。」黄靖说。
「……其实我不是很懂，为甚麽他们生气，为甚麽你会失职。还有，为甚麽其实我好像很不希望你离去，但是你的离开让我觉得很别扭。」夏坐在秋刚刚坐着的位子上，不大在意心事被黄靖说中。「如果秋是人类，我现在坐着会是有温度的吧？你们人类称这种温度是甚麽？眷恋的温度？存在的痕迹？」
「夏你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什麽叫我的离开让你很别扭？」黄靖扶额，为甚麽过了五百年这家伙依然奇怪呢？还有，夏的语言逻辑研究大概是他这五百年唯一没完成的遗憾吧？「还有夏，很遗憾地告诉你，对於这种人家坐过之後留下的温度，我们并没有给予这麽莫名其妙充满文艺气息的名字，我们诉称他为屁温，而且普通人其实满讨厌这种温度的。」
「所以你喜欢的那个，叫做林仰的人坐着有你温度的椅子会觉得恶心？」
「……我想，是的。」黄靖的无奈正在无限扩大。
「但是我研究过，人们不是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我也是这麽觉得的，我很喜欢秋的屁温。」
其实我觉得喜欢哪个人的屁温这种话不需要讲的这麽直接、这麽富有感情好吗？！
黄靖的无奈正在用光速膨胀。
但是，林仰会不会其实喜欢他的屁温呢？毕竟，林仰这麽爱自己，而自己貌似其实对於林仰的屁温，不是很反感……
「黄靖，我觉得我是不希望你离开的，但是我又觉得你的离开可以让我跟秋更进一步。」夏打断黄靖游走的思绪。摸摸下巴，想着怎麽解释他的心情。「但我想，可以跟秋更进一步让我比较开心吧？」
「夏你真的很无情。」黄靖再次无奈地笑，谁说夏天有情了？隐藏在热情之下的，是无情。那些热情包着无情，伤人於无形。寒冷也会杀人，但热，是让人最痛苦的死法之一。「但是谢谢你说你不希望我离去。」
这五百年，看着他们的转变，自己其实是最感动的。
「但是夏，和秋更进一步的前提我觉得是让秋跟你不再那麽针锋相对。」
「我从来没有要和他针锋相对的意思，我指使偶尔不懂秋的感情、思考到底打哪里来的。秋总说我无情，说和我在一起只会让他比在冬身边更感到寒冷……
妈的我到底哪里比那个木讷连个屁都放不大出来的家伙不好？！」夏很生气地说，连眉头都少见的皱紧紧。「我到底哪里无情？秋已经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黄靖陷入两难，想解释，但怕自己的无奈膨胀速率会发展成超越光速的存在。反正总有一天他们会懂……俗话说铁杵磨成针、船到桥头自然直……应该可以的，吧？
「夏，我想，你可以和秋多聊聊。」决定让他们两个慢慢搞，反正自己花了五百年没解决的事不会在自己剩下的这差不多五十年的生活中找到办法。「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去找冬，了解秋说的有情是什麽。」果断推给烂好人冬，反正夏天无怕地不怕，就怕冬的木讷。
「好像是个好办法……」夏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
完全体会到最近林仰很喜欢说的「圆润的滚」是何意的黄靖巴不得夏赶快走，在自己还没和林仰解释好前，夏是绝对不能出现的存在，何况夏有全世界最难以让人理解的逻辑啊！
「那我先走了，之後再来找你啊！」夏就这样圆润的滚了。
克制住自己想欢呼的冲动，和自己的无奈说声再见，整理好情绪後着手做林仰最爱的海鲜咖哩乌龙面。
「我回来了！」过了三十分钟，林仰打开了家门。「好香啊！欸欸黄靖，今天的咖哩是中辣吧？」
「当然，还有家你最爱吃的虾仁，快准备一下就可以吃饭了。」黄靖笑着从厨房走出来。
「呼，回家的感觉真好。」他坐在沙发上，等着黄靖端来他最爱的乌龙面。
他们总有种默契，早餐没有看电视的闲时间，所以晚餐两人都会坐在电视机前面慢慢吃，总是要吃一个半小时以上。
「林仰，我问你啊……」黄靖端着香喷喷的乌龙面，全身散发居家新好男人的气息。
「怎麽了？」他的男人怎麽能这麽帅！他完全被黄靖的颜值和手艺给收买。
「你……喜欢我的屁温吗？」黄靖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男人这是又怎麽了？「我……其实没怎麽感受过你的，嗯，屁温。」
「你现在坐的位子我直到做饭前都坐着，应该还有点……余温吧？」
难怪刚刚自己坐下的时候觉得今天家里特别温暖暖！咦？所以其实他自己不是很讨厌黄靖的屁温搂？！
原来他是喜欢屁温的男人？！！
「大概，是喜欢的吧。」他说。
「太好了！我也伈欢你的屁温喔！」黄靖再次露出向日葵般的笑容。
……虽然他出门前是希望黄靖可以多吃错药，貌似，吃太多了？
算了，他们就当一对喜欢屁温的鸯鸯吧……
看着黄靖的笑脸，他只能默默地吃了一口面，「今天的乌龙面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