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她们最想见到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或许是学生会长事先通知请他避避风头。白睿轩没有来上学。
中午是新闻社播报的。平时处於弱势的他们如今气势旺盛,播报的每个字彷佛灌满生命力,似乎打算藉由这次事件挤下学校龙头。
翁可恬难得吃到学校的营养午餐。但这餐吃得并不怎麽愉快,或许心里想着一个人所以食不下咽。他没来是对的,不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躲了整天的学生会长终於出现了。他的表情十分冷静,坚持活动圆满结束。对於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一概避开。关键人物没来、学校监视器不开放,也没有更确实的证据,这件事就这麽不了了之。
学生会的风评一下子从云端掉到谷底,新闻社藉机挤进学校第一的热门社团。而学生会长被学校记了一支小过,原因是耽误课程进行。有了污点的他只好提前卸下会长的位子。
白睿轩还是没来学校。
事件发生後,虽然隔了两天休假,但礼拜一一早仍有许多人在学生会室外头抗议。学生会长顿时从万人推崇变成过街老鼠。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活动所要背负的後果竟是如此沉重,沉到几乎快压垮他。
一部分的人转移阵地到教官室恳求教官能公开监视器影像,结果一票人不但被他严正拒绝,还各记一支警告。此举让她们更加暴动,几乎要把教官室的门撞破。教官三缄其口的举动让众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推测学校是知情的,却选择包庇主使者。事情绝对没有那麽简单。
这个传闻非同小可,很快地传到校长耳里。校方为了避免火势蔓延,不得不出面灭火。唯一能让她们消气的方法只有公开监视器影像。结果只看到杜大天与同夥踢破垃圾袋扬长而去的画面。在那之前、在那之後都是一片漆黑。
校方说是机器故障,这话谁会信?但纪录已被洗去,真相也跟着石沉大海。
杜大天被冠上了垃圾王子的称号,恶名再添一笔。
但这次意外的小插曲却让他大受学生的欢迎,看着他的眼神从原本的厌恶与恐惧,转变为钦佩与爱慕。或许与前几天他教训教官的事件也有关连。
从女同学的角度认为杜大天踢垃圾袋的魄力与姿势很帅气。坚挺的背影、俐落的动作、冰块般的面容,骨子里的傲气,每一部分都让人深深着迷。从男同学的角度则是满满崇拜,他竟然能把蛮横不讲理的教官打成猪头脸,甚至运用推理来戳破他的谎言。每每回想教官吃鳖的模样,对他的崇拜就更高一层。
这些话都是比克告诉杜大天的,他听到只是轻哼。
「人啊,真是肤浅的动物呢。」望着烟雾在空中缭绕,不由得凑到嘴边,从鼻孔喷出两道浓烟。
他们现在大喇喇地蹲在警卫室後方的空地抽菸,榕树虽能遮掩他们的身影,但却拿香菸没辙,只好任由烟雾弥漫整间警卫室。自从抓到教官的把柄後,他们便不再顾忌的抽起菸来。
「我们要不要远离地球?地球是很可怕的星球啊!」
「如果要离开,我想带一个人走。」他将菸捻熄,丢到草丛里。
「谁?」比克吐了一口痰,露出暧昧的笑容。「放心,我会跟你走的。」
杜大天正要开口,余光看见翁可恬的身影飘过,从容的表情变得有些着急,追了出去。比克耸耸肩,将菸蒂踩熄後又点燃一根,打了一个含泪的呵欠。
翁可恬听到身後绪乱的脚步声,下意识就想逃跑。将怀里的篮球悄悄藏在身後。脚还来不及迈开,杜大天已经抓住她的手,躲不掉、甩不开,只好面对。
「呃,是你啊。」迟疑了几秒,总觉得该讲些什麽。「但现在是上课时间耶?你怎麽在这?」话落,她对自己的白痴问题感到羞耻。放牛班哪有分上课下课?
「那你呢?」他向前跨一步,发现她像是很害怕似的退了一步,他们的距离没有因为他踏出的这步而缩短,他的嘴角泛起笑意。
「体育课啊,我不上体育课的。」
「为什麽?」他慵懒的眼神扫了扫,最後聚集在她的腹部,了然的挑眉。
「你这个变态,看我哪里!?」她差点把身後的篮球往他讨厌的嘴脸砸过去,但她还想多玩一会篮球,所以暂时压下冲动。
嘴角的笑痕倏地垂落。
「你喜欢我吗?」虽然是问句,但语气是肯定,他已经知道了。
翁可恬身体颤了一下,努力保持冷静,但眼底的慌张却背叛了她。
「你喜欢的并不是我,是白睿轩吧?做的巧克力也是给他的。」
她咬着唇,不发一语,微皱眉,想要想出什麽方法,脑筋却一片空白。
「你为什麽要骗我?」他的口气凌厉起来,直盯着她的侧脸,眼神幽暗如深海。凝滞的气氛让她感到害怕,不慎咬破嘴唇,舐到腥甜味。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你真的不会说谎。」他的目光灰冷,叹了一口气,戾气随着这口气散了开来。「但是,为什麽偏偏是白睿轩呢?」
翁可恬终於抬头,望进他复杂的情绪,莫名地感到不悦。
「你管我,我就是喜欢他。而且,他叫我不要太靠近你。」
杜大天睁大眼,不可置信地转了转眼球後仰声大笑,都笑出泪了。翁可恬能感受出他笑中的嘲讽,「笑什麽笑,你真可恶。」
他露出阴恻恻的笑容,缓缓朝她倾身,缩短彼此的距离。「但是怎麽办呢,我们之间有了牵绊、约定,岂能让闲杂人等左右的?」
那双眼眸如灼烧般定定凝视她,眼底透漏的情绪让她心慌意乱。挣扎着偏过头,错开他太过灼热的目光,转过身,身侧的双手握紧:「无赖!」迈开步伐从他眼前跑开。
听到他这番话,她感到极度的不安。只想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几天後,一直逃避杜大天的她第一次主动到丙班找他。怀里抱着一颗微微泄气的篮球,漠着脸直接走到他的位子前。原本热闹喧腾的气氛马上沉淀冷却,大部分的人仅是瞟她一眼便将她当隐形人了,少部分的人像看珍奇异兽来回扫视她。翁可恬绷着身子,懊悔一时的冲动,但已经深入狼窟了。
「你们的老师呢?」
她这席话像是连续戳中三十几个人的笑穴,「老师?哈哈哈哈哈。」但谁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她只好尴尬地搔搔脸颊,当一颗称职的石头。
杜大天正在跟比克玩牌,隔壁桌上神秘兮兮地用牛排盖盖住,似乎是赌注。她好奇的掀开来,眼球爆凸,几乎要掉出眼眶。
赌注竟然是香肠!
这个班级的吉祥物是香肠是不是?三条黑线顺着汗液滑落。
低头凝视他金色的发旋,她疑惑的眨眨眼,他新长出来的头发怎麽不是黑色的?但他的头发明显变长了……难道他又去染?
他正专注的玩牌,而翁可恬正研究他的头发。比克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打出大老二,杜大天咒骂一声。
有几位打扮像涩谷辣妹的同学晃着丰满的臀走向她。口气又直又硬,讲十句话只有一句话是重点,其他都是脏话。不过,人倒是直率,有一个甚至踢了张椅子要她坐下。
良久,杜大天放下扑克牌伸了伸懒腰,好像这时才终於发现她,启唇,语气完全没有歉意。「咦,你怎麽在这里?有什麽事吗?」热情地招呼她的到来,但翁可恬才刚应付完涩谷辣妹,随意扯弄嘴角,没有心情跟他斗嘴。
将手上的篮球塞给他,「球还你。」
他吹了一声口哨,盯着面前的篮球:「唷,原来在你那啊。谢啦!」
她撇撇嘴,转身正要走,随即想到什麽似的,迅速回头:「你讨厌巧克力吗?」
「啊?算讨厌吧,怎麽?」
「没事。」懊恼的转身,她怎麽会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难道她真的听信张小杏的胡说八道了?都是她成天将这件事挂在嘴边,让人家动摇。
身後响起他戏谑的笑声。「你别忘了这礼拜日的约定啊,没忘吧?」
翁可恬停滞几秒,最後闭上眼睛,将怨恨叹出。「你脖子上的瘀青不要乱揉,血管都爆开来了。」
「哈哈,作为他的女人要习惯他身上常会有大伤小伤,早点习惯比较好哪。」调侃她的人正是塞香肠哥,听到他的调侃,杜大天没有反驳,反而兴味盎然地看着她明显僵硬的背影,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眼中才缓缓收回视线。
「原来你喜欢这一型的啊?看不出来喔!」
「我倒是挺喜欢她的,乖乖巧巧,声音也不错听……嘿嘿嘿。」
当事人没说话,其他同学已经自行脑补,幻想十八禁的东西了。
比克将唾液吞回喉中。「嘿,看来那天的告白是真的啊。原来她是欲擒故纵,喜欢我就直说嘛,何必拐弯抹角呢?」
杜大天勾起一抹笑,盯着桌上的大老二。「你刚刚作弊喔,我看到你桌下的手在搞小动作,别想骗我的香肠。」
这天,也是事件平息的第五天,白睿轩终於出现了。
他瘦了一圈,白皙的皮肤毫无血色,俊脸惨白透明,眼眶凹陷,像是经历一场大病。他确实生病了,讲几句话就咳嗽,但精神还算好。
略为憔悴的嗓音,还没开口先咳了好几声。「可恬,听管家说你有打电话来关心,真是谢谢你了。」
「学长,你没事吧?」
「支气管炎。好像会咳好几个礼拜吧,前几天比较严重还发烧呢。」苍白的嘴唇痛苦的张合,语带自嘲,将她眼底的关心收藏在心。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轻轻盖上她的脸颊。「你的脸色怎麽比我难看?」
「你还好吗?」摀着发颤的唇,看他如此虚弱,她也不好过。
「不太好。」他的胸口些微肿起,痛苦的皱眉,又咳了一阵。「前几天怎麽样,学校是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唉,都是因为我。」
「嗯,每天都很精彩,会长也因为这次事件退位了。新任会长努力的宣传,想要扭转谷底的学生会形象,虽然成效不彰……不过不是学长的错。」
白睿轩听完後垂下头,语带忧伤:「我很对不起她们的心意。糟蹋食物的人真是太可恶了,到底跟我有什麽深仇大恨……」沉重的叹息扑面而来,翁可恬似乎也感染到他此刻的心情,伸出手想安慰他。
嘴角化开,牵起一丝满足的笑,让她伸出去的手就这麽停滞在空中。
「但好险,你的巧克力有事先拿给我,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她将到口的关心苦涩地咽下,尽可能保持冷静。
突然觉得他的笑容不像笑,或许只是嘴型,又或是微勾罢了,但她却始终自以为是的以为他们之间真的有什麽。
当事实摊在眼前,才发现,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眼底逐渐浮现一抹悲伤,迟疑的点头。
离开广播室後,她又回过头,望着紧闭的门扉,心阵阵抽痛。
「但是学长,你为什麽要说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