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望着五天前刊登的报纸,上面的油墨被泪水晕染而模糊不清。此刻,视野再度模糊,不可置信的低喃。
主角竟是自己的弟弟,而她,亲眼目睹他被上铐送办,亲手刊登这份报导。
这几天她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整天往返在警局与医院,渴望找出一道曙光。
证据,她常常挂在口中的,如今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所有的人都倾向他是凶手,但是她能肯定,身为他的姊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绝对不可能是他。
但是,她没有证据推翻。
想起那天自己在教官室里所下的妄语,就像一道利刃刺入心脏。真讽刺……她还有什麽资格说这种自大的话?坐在木椅上,无助的掩面哭泣。
这天夜晚下起了滂沱大雨,一道闪电,将黑暗打亮了。
突然,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当时他塞给她的东西还放在包包的内袋,被她给遗忘了。
打开雾面夹链袋,里头有数根头发、还有一张纸。
她颤抖地打开信,鼻头一酸,泪水差点晕染笔墨,将杜大天的亲笔书信一字一字刻在脑海中,拿出手机,谨慎地拨打信上的号码。
电话一拨通,她报上姓名与职业,恳切邀请她们接受采访。
挂上电话,泪水滑落一道,咬破了唇。
「大天,我答应你。」
原本这起校园杀人案很快就会被世人所淡忘,或被重大新闻取代。在案情陷入胶着後,大部分新闻台的相关新闻从一开始的积极追踪到消声匿迹,唯独太阳日报每天都报导最新进度,甚至将版面从小版扩张到半版,放在头条新闻。
二月八日这天是太阳日报最後一次刊登这起报导。
事情过去数十天後,杜大天被转往少年感化院。
警方带着大批警力前往另一家医院,以强奸罪、杀人未遂罪、伤害罪等多项罪名逮捕白睿轩。因证据确凿,杀得他们措手不及,被带走前,白睿轩与父母仍一头雾水。当时他们正缜密的计画能再次完美逃脱,却被警方及时拦截。
案情翻转,就算有庞大的背景也无权干涉,只好配合警方将他带走。
直到白睿轩进了监狱後,才知道自己终究难逃法网。
送他进监狱的人,竟是他一向瞧不起的杜大天。
二月八日。太阳日报即时新闻。记者杜娟报导。
案情逆转!庆学高中竟有狼人隐藏其中!本报独家取得证据揭发狼人劣行,受害者包括一月二十日的翁同学,还有同班的齐同学与化名小琪的受害者共三人。小琪提供当年的就医纪录,当年的阴影影响她至今,严重造成身心损害,无法正常与人社交。齐同学身上有多处殴打痕迹,陪同她就医的正是杜同学,当时从下体采集到该嫌疑人的精液DNA监定,与嫌疑犯起争执时所取得的毛发DNA吻合,更与翁同学颈上唾液DNA吻合,证据确凿,还给杜同学清白!
两个月後,杜娟再次走进医院。
翁可恬病情稳定,不久前才转到普通病房,意识清醒。采访过程数度落泪,她在失去意识前,清楚听到杜大天的声音。当时最後一秒,她说她无论无何都想看杜大天最後一眼再死去。听到这边杜娟潸然落泪,放下录音笔,拥抱翁可恬。
她在医院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好友与妈妈轮流陪伴她,待他们走後,只留黑暗陪伴她时,她才会卸下开心的面具,走到窗前望着黑夜,想着他。
心里有颗名为苦涩的果实在茁壮。
白睿轩绳之以法了,但是她最後还是没有看到她最想看的人。
「你都想起来了吗?」某一天,洋子突兀的这麽说。
翁可恬放下汤匙。「你怎麽会突然这样说?」
她的表情淡然,似乎早已看开了,嘴边扬起温暖的微笑,洋子的笑容总能感染气氛,「关於天使与太阳的邂逅。」
「你不是天使吗?」
她微微摇头,笑容有些苦涩,「如果是就好了。」
「什麽意思……我不懂。」
这时张小杏与比克打开病房的门,在她苍白的脸颊落下一吻。
「你瞧谁来了?」
始终凝视他们的翁母期盼地起身,结果进来的是抱着一束鲜花的杜娟。翁可恬难掩失望仍开心的迎接她的到来,甚至多次想起身,都被洋子压回床上。
杜娟笑得如花一般灿烂,眼泪却缓缓覆盖清明的眸子。「我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什麽故事?」她抬眼,撞进她眼底深处,疑惑地呢喃。
「关於天使与太阳的故事。」
她坐了下来,轻轻包覆她的手,「那天,小天使撞见太阳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话,就是因为这句话让他就此沉沦。也许那句话对其他人是完全没意义的,但是却深深撼动他的心。而太阳为了要引起她的注意,做了许多许多傻事。只希望天使能看他一眼。」
听到这边,胸口一痛,翁可恬的眼眶蓄起泪水,频频摘下眼镜擦抹眼睛。
全部都说得通了。
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蒙在谷底的人。
如果仔细思考就会知道他的心意的。
她被他骗得团团转啊!
犹如圣诞老公公般的红鼻,让她憔悴中带了几分可爱,「那麽……是什麽话呢?」
杜娟笑而不答,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手一松饭碗差点倾倒,当她回过神,病房只剩他们两人,其他人都悄悄出去了。
顺带关门的是张小杏,她对她眨了眨眼,暧昧的咯咯直笑。
洋子始终噙着微笑,但眼神有些黯淡。
理着平头的杜大天才刚靠近一步,翁可恬就张开手掌,语带哽咽:「别过来!」
杜大天的眼神带了抹邪恶,「唉,这个故事应该由我亲口告诉你的。」
咬着唇,泪珠像是不要钱的拼命掉落,他皱紧剑眉,上前捧住对他来说非常珍贵的珍珠。
抬眸,深深地凝视他,语带哽咽,「所以……我到底说了什麽?!」
「其实也没什麽,真要说的话那就是碎碎念吧。」他漫不经心地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翁可恬恨得牙痒痒,他总爱捉弄她。
「最好是这样啦。」她垂下眼睛,脸颊感受着粗糙,贴在上头的大掌微微颤抖,她想抬头看,却被他遮住视线。
明亮的视野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我想你很快就会想起来的,不过,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你快说。」
杜大天收起玩味,缓缓地放下手巾。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翁可恬迷蒙了。
时间彷佛倒流到那一天。
「我考第一名了喔,所以履行约定,你要跟我约会。」
她张了张嘴,双颊染上夕阳般的晕红,弯眸弯成新月。
「你作弊,对不对?」
杜大天笑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倾身向前,在翁可恬迷离地望着他那刻,压在两片微张的唇瓣上。
似乎他早就看透她的心。
在不久之後,她终於想起她当时说的话。
是在作梦时想起的,当然她醒来後忘得一乾二净,只依稀记得如阳般的存在,她这样讲,结果被杜大天嘲笑了好久好久。
梦中的她撞到树干後痛的拧眉,虽然她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金发男人放下手中已然失去意识的人,大步走到她面前,他的身上有股浓浓的腥味与淡淡菸味。她不禁眯眼咕哝:「好像圣诞树啊,叮叮当当的。」
原本要威吓她,却反而被耻笑。金发男人看了眼别在制服上的名字,低声念出她的名字:「翁、可、恬。」
她害怕地缩起身子想要逃跑,却被他长臂一伸,挡住去路。
她将身体卷成最小空间,戒备的盯着他,「我什麽都没看到,对不起。」
看见她眼中的恐惧,金发男人只是勾唇将手抽回来,这副打完人还漠然的态度让她发寒,但是心里守规矩的那块却不受控地冲出来。
「但是打人是不对的。」
原本他要离开了,听到这句话後,硕长的身体一顿,迅速转头,「你说什麽?」
她虽然盈满恐惧,仍然逼自己直视他冷酷的视线。「就算人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让你失去控制,你也不该打人,因为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金发男人转过头,深深望着她。刺眼的阳光让她反射地闭上眼,如果当时她张开眼就能看到,他动情的表情。
她醒了,轻轻眨动睫毛,张开眼就看到杜大天含笑的眼睛。
她离开他的膝头,揉着眼,「我睡着了。」
「你刚刚说什麽?」他那无数伤疤的手轻轻拂开她的浏海,满意地看着与手指缠绕在一起的发丝。
「什麽说什麽?」她抬眼,望进他深邃的黑眸。
她不慎跌入一汪甘甜的情海里。
「所以,当时你为什麽不直接跟我告白就好了?」她时常这麽问,杜大天总是笑而不答,或是随便乱答。让她心中的郁气无处可发。这天,她又不气馁的再问一遍,虽然她知道这次肯定也没有答案。
杜大天捏了捏她的鼻头後缓缓俯下身,在接触到唇瓣前错了开来,凑近耳畔,喷出的气息让她全身颤栗。
她的耳垂像着了火似的烫红。她从不知道他的呼吸有这麽大的魅力,足以让她全身抖颤不停。摀着胸口,感受到两颗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眼底隐约带着期盼,望着他长长的睫毛,而杜大天这时也用余光瞄向她,笑着将她囚禁在自己怀里。
「因为,我要让你一步一步掉入猎人的陷阱啊,小白兔。」
翁可恬的脸瞬时炸了开来,双手握拳朝他结实的胸口一阵猛捶。
唉,他真是坏透了。又被他摆了一道。
因为她知道,这肯定也不是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