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告別的方式】 — 【告別的方式】(7)

几天後的上午,摩砂家来了名访客,对方按了数次门铃却始终无人回应,才决定迳自开门进入屋内。

「晴实?」夏川京介试探地朝屋里唤道,接着随意一瞥玄关旁的鞋柜,初步判定摩砂晴实常穿的鞋子仍然规矩地摆在架上、证明主人尚未外出的事实,他感到纳闷,於是踏入屋中找寻他的身影。

客厅、书房均无发现人影,「晴实?」足迹转了方向。

「你还在睡?」扬高的语气显示说话者非常意外一向「按表操课」的摩砂晴实竟然直到这个时间还赖床在被窝里,「你昨晚又熬夜了吗?」他唯一联想到这个的可能性。

听见讲话声,摩砂晴实微侧过脸,稍稍睁开仍带有浓浓倦意的双眼,「有事吗?」慵懒地问着,而後不等对方回答,他拉起被子、再将脸埋进其中,好似将这位不速之客的存在当成了干扰睡眠的严重噪音,一副对於他的出现与目的都兴致缺缺的模样。

「必须有事才能来找你吗?」见状,夏川京介忍不住翻白眼,「我说你呀,不习惯熬夜就别熬嘛,何必将自己搞那麽累。」一屁股坐上床缘,尽管清楚自己的出现并不受欢迎(至少此刻是如此),依旧没有立即告辞的意思,「而且,你去办了手机、居然没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吧!」忿忿不平的口吻中依稀透露出受伤的味道。

「……你现在知道了。」维持不变的姿势,含糊且薄弱的反驳自被窝中传出,不仔细听还听不见。

「哼!」别过头,「那不管怎麽打都没人接是怎样?这样一来,有手机跟没手机,不是都差不多吗?」手机简直被他当成了纯摆设的装饰品。

摩砂晴实这次选择执行缄默权。

「你该不会忘记自己有手机、把它调成震动後,又没继续充电,现在已经自动关机了吧?」按照他的行为模式推断,最有可能的情况发展必定如此。

「……」被子内的人影动了动,「反正也没人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受不了地以掌击额,「什麽没人打,你知道有多少人找你吗?没人打,是因为他们找不到你,通通都打到我那里去了!」若非看在两人多年情谊的份上,他怕自己此刻会压抑不住那股想掐了他的冲动。

「我没跟人说过号码。」连他自己都记不住的号码,有谁会晓得?摩砂晴实翻过身、看向几乎呈现半歇斯底里状态的夏川京介,无法理解他为什麽会这麽生气。

「啊啊啊啊啊──」不禁抱头呐喊:「摩砂晴实,难道你以为当初是单独去办手机、神不知鬼不觉吗?一旦你有门号,警方会查不出来吗!你这个──大、笨、蛋!」乱七八糟吼了一阵子後,好不容易抒发完满腹的怨气、有种舒畅的感觉了,他才道出此行的目的:「不管了,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快点起来准备,我帮你约好饭局了。」

不待他反应过来,夏川京介使力将他拉出被窝,推他进浴室梳洗,一连串的动作瞬间完成,没机会让他拒绝。

「饭局?」摩砂晴实尚未来得及发问,浴室的门便被「碰」的一声关上。

短短半小时内,夏川京介不晓得用什麽方法迅速地将被主人遗忘许久的手机充好电,尔後不由分说地递到他手中:「全部的行程我都输入备忘录里,你自己慢慢看──啊、先提醒你,最近的一个约会、你大概只剩下三十分钟的时间赶到约好的地点了。」随後抛下一记「别怪我没告诉你」的眼神,趁他打开手机搜寻备忘录画面之际,飞也似的闪出屋子。

摩砂晴实还在适应手机的操作,好不容易顺利进入备忘录功能里、看到几笔内容,他叫出第一个讯息:『鸠山由希,某月某日上午十一点於西各马咖啡厅』,盯着上头的文字研究了半晌,他抬起头欲发问,却已然不见始作俑者的踪影。

「……」摩砂晴实乾瞪着眼望了望门口的方向,再将视线挪至手机萤幕画面上方──先不追究鸠山由希、这个陌生的人名是谁,但要自己前去赴约,至少也选个他知道的地方吧……「『西各马咖啡厅』……在哪里?」

盯着手机瞧了半天,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摩砂晴实下意识将手机翻至背面、接着再转回萤幕面。

最後他决定先出门,再来思考赴约地点究竟在何处的问题。

等到终於抵达「西各马咖啡厅」,已比约好的时刻(夏川京介擅自跟别人约定的时间)晚了近二十分钟左右。

摩砂晴实不确定对方是否仍在原地等待──不过显然他多虑了。因为他一踏入那间装潢别有风味的小小店面,服务生立即前来招呼、并将他带往里头。

「我们稍後再过来替您点餐。」服务生不失礼貌地说完,便暂时退离他们,留下空间给这两名客人。

记得对方姓「鸠山」。摩砂晴实现在很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因为不清楚来意,所以他保持一贯的沉默。

「幸会,摩砂晴实先生,我是鸠山、鸠山由希。」见他似乎无意开口,鸠山由希於是率先自我介绍,「你晚了二十分钟。」看了看手表,语气中透露出不甚苟同的意味。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非常抱歉。」虽然这应算他们擅自定下的约会、自己没必须赴约之义务,不过摩砂晴实仍为自己的迟到道歉。

「你就是这点让人讨厌!」恭敬的态度却遭致毫不留情的批评。

摩砂晴实不发一语地望着对面僵凝着一张脸孔的人,表情中隐含莫名其妙之味道、另一方面也对她的言论感到……不舒服。

没错,对方是「她」、一名年轻的女子,年纪看起来似乎比自己小,他没印象曾见过她,因此不明白她那显而易见的敌意为何而来,「请问、您是指?」

鸠山由希仅嗤之以鼻地哼了哼,「我听说你不当遗体修补师了,这消息来源正确吗?」

「您──」下意识蹙紧眉头的摩砂晴实正要开口,适巧被服务生打断──插入他们对话之中的他略带歉意地问:「先生,不好意思,需要先帮您点餐吗?」

摩砂晴实顿了顿,「麻烦给我一杯水。」虽然接近中午时分,但他实在没胃口用餐。

「呃、先生,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暗示性地提醒,服务生翻开摩砂晴实面前的菜单,指着下方一排小小的黑字,「您要不要来杯饮料或品嚐我们的招牌蛋糕?」一方面尽责地推荐。

「……请给我一杯黑咖啡。」迅速翻阅完整本目录,他点了个自己较能接受的东西。

「你喝的东西,跟你的人还真像。」一旁的鸠山由希仍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调调,「同样无滋无味,苦涩且难以入口。」

即使听见这样的评论,具备服务道德的侍者依然秉持良好的服务态度、不评论不反应,「谢谢您,等一下立即为您送上餐点。」轻轻鞠躬後便退出这个似乎一触即发的危险氛围中。

这下子摩砂晴实确定对方不友善的态度完全是针对自己,即使他不记得什麽时候以及在什麽场合下,曾经得罪过这名女子。

「你、请问,我们以前见过面吗?」他看向前方的桌面、上头有鸠山由希点的食物──一杯看起来甜度颇高的咖啡,和一块黑漆漆的蛋糕,莫怪乎她会觉得无糖的黑咖啡难以下咽。

「我不奢望你会记得。」轻哼道,「罢了,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放弃当遗体修补师了?」彷佛得到答案後,两人便没有继续谈话的必要,鸠山由希镶在小巧脸蛋上的黑亮眸子、闪着坚毅的光芒,像猎人锁定猎物般,颇有得不到回答便不轻易罢休的慑人气魄。

「我没有回答的义务。」摩砂晴实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你──」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真是个胆小鬼。」不屑的模样好似眼前坐着的是什麽作奸犯科的人物一样。

摩砂晴实相信、再好脾气的人跟鸠山由希讲过话後,应该都会有跟自己相同的反应──「如果您没什麽事情的话,恕我先告辞了。」他自座位上起身准备离开,结束这一场匪夷所思的会面。

「你的手机响了。」在他经过身旁时,鸠山由希指指他身侧的口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响,你都没发现?」

摩砂晴实停下脚步,「手机……?」他根本忘记自己有带手机出门,经她提醒、才想起来有这麽一回事,他掏出彻底被忽略的手机,上方显示出下一笔约会之时刻与地点的备忘纪录。

「你迟到的份算在我身上,感觉好不划算,下次我不要当第一个人。」无视於尚在思忖讯息内容的摩砂晴实,鸠山由希碎碎念着,「还要求必须带你到下一个现场──刚开始应该也要让夏川那家伙带你到这边来才对。」她似乎不太满意最初的安排。

「咦?」自手机萤幕中抬头,摩砂晴实纳闷地看着她。

「你要不要把咖啡喝完,很浪费耶!」她指了指来不及被光顾的黑咖啡说道:「小心遭天谴。」

「不用了。」若非低消要求,他不会点一杯现在喝不下的咖啡充数,眼看下一个约定的时间即将到达、地点又是一个完全没听过的地方,摩砂晴实决定先赴约。

「这是你说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见状,鸠山由希摆摆手,「走吧,我带你去下一个地方。」她起身。

「嘎?」盯着她的动作,他微愣。

「怀疑什麽,难道你知道下一个地方怎麽去吗?」拿着帐单、率性且帅气地走向结帐柜台。

摩砂晴实只好跟在後头。

『一堆人。某月某日中午十二点於吃到饱的蛋糕店』,光看这样的讯息,他的确不晓得该如何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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