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處寄相思 — 鬼主壽辰

彝族人在六十岁以前通常是不庆祝生辰的,藉此表示对母亲生养之苦的尊敬。所以当大鬼主罗殿王年满一甲子之日,四面八方的部落首领都赶来庆贺,整个土司府杀猪宰羊灯火通明,各个寨子的族人们也全都涌来为自家的土司祝寿,场面之大热闹非凡。

鸣凤楼的人状似随意的分散在各处,实则随时注意着外来客人的一举一动,与专门负责土司安全的鬼影队正好是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双管齐下力保此次寿宴万无一失。

尔香跟着鸣凤楼楼主阿措果亲自向大鬼主敬献了那幅经过她多日赶工终於得以完美呈现的罗尼图,在场宾客亲见之後无不夸赞其精美的绣工以及绝妙的神韵,逗得寿星罗殿王开怀大悦,当即赏了鸣凤楼几匹朝廷御赐的绸缎,那本来还是大鬼主打算留给自己老婆女儿的,可见这幅罗尼图有多麽深得他心。

尔香作为头号功臣本该是最骄傲高兴的那一个人,可熟悉她的人都能从她那副虚应的笑容里清楚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献图领赏之後尔香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一整天的心情不宁让她实在无暇多顾,只想远远避开人潮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

南宫珏在昨日离开了,虽然跟她说定今日相见,但她不知道会是在如何的情况下相见。他只身一人肯定不会直接现身与所有守卫正面交锋,必然是暗中行事,可他的任务究竟是什麽呢?

只为在最热闹的时候得以趁乱盗取土司府的机密那还好说,万一他的任务是刺杀大鬼主,这麽多高手环绕之下他真的有把握吗?

或许当日利用地形优势对他埋伏用毒的鬼影队,正是因为跟他交过手自知敌不过才使了这最後一招?所以她无需太过担心?

唉,越想越烦躁,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事态种种,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关心则乱。偏偏这男人自始至终都不肯向她透露分毫,根本就没把她当自己人。

“尔香,终於找到你了。”一个欣喜的声音在她背後响起。

能因见到她而如此雀跃的,土司府里除了大鬼主的儿子日则沙马不做第二人想。他一个箭步跨上前去绕到尔香眼前,“最近我太忙了,也知道你为了赶罗尼图也一定不得闲才没能去找你,近来可好?”

又来了!尔香心中忍不住叹起气来,沙马就是这样一个无趣呆板的人,他们好歹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可是每次见面的开场白都是这样,近来可好?最近可好?

其实单论外表而言,沙马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在整个部落里也称得上数一数二,可就是这个一板一眼的性子让人亲近不起来,才会搞得追求了尔香这麽久,却连好朋友都还达不到。

“我很好。”她敷衍的笑了笑。

“尔香,其实我最近不仅仅在忙父亲寿宴的事情,”沙马突然异常认真对她开口道:“我已经向爹表明了对你的心意,想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宣布娶你为妻。”

什麽?原本心不在焉想应付了事的尔香听到这里被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向来什麽都先徵求自己意见的沙马怎麽会做出如此自主的举动。

娶她为妻?她从来也没有接受过他的表白啊,怎麽就谈到娶妻上去了?难不成他想借着今天这样重大的场合逼她就范?

“开什麽玩笑,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为什麽不可能?”沙马鼓足勇气一把抓住她的手,“当年你回来之时曾说过,与那人的婚约已经取消再无瓜葛,如今四年过去为什麽还不能另嫁他人?”

尔香因他这个举动皱起了嫌恶的眉头,正想要使力挣脱,沙马却先她一步吃痛的松开了手,接着一道血痕随即在他手背上划开,霎时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什麽人?”沙马朝暗器打来的方向沉声问道。

果然被南宫珏看到了,尔香心中虽有些无奈,但也涌出一丝甜蜜,即使身在暗处他也有办法这样保护她,刚才突然被沙马摸到手还真的是很恶心,原来同样是身体触碰,对像不同感受会相差这麽多。

“没想到真的有刺客。”她脸上不动声色地故意说道。

沙马抬手看着还在冒血的伤口心中暗自思量,来人瞄准的是他的手而非要害部位,显然意不在取他性命,而当时这只手正握着尔香,可见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个。

“他可不是冲着我来的。”会是那日被鬼影队武艺最高强的大队长一掌打伤的南宫珏吗?中了那麽强的毒雾就算有解药也不该好得这麽快才对。

尔香心中暗暗喊糟,沙马已经起疑了,如果他吩咐鬼影队彻查,无端的又要掀起风浪,那个人怎麽就如此沉不住气。

“难不成还是冲着我来的?”

沙马再次不由分说地捉住她的一只手开始宣告自己的心意,“我守了你四年,耐心等你对那件事释怀,等你有一天可以完全接受我,结果没想到却差点把你拱手让人。”他的直觉不会错,刚才那个暗袭者一定是南宫珏,所以这次他直接说了汉语,就是故意要说给藏在暗处的他听。

“放开我。”尔香也终於生气了,一个手刀砍向抓住她的那只手逼他再次松开,“我从来也没让你等过我,每次你告白之後我都说得很清楚,我们绝不可能。”既然沙马已经猜到了南宫珏,那她也一样用汉语再一次明确的拒绝他。

“为什麽?”沙马难掩心痛地看着尔香,“我以为你一再的拒绝只是还没有从那段往事中走出来,可我竟然错了,你对那个奸诈的汉人怎麽会还存有幻想,要再被他害死一次你才会死心吗?”

“尔香叫你滚你还听不懂吗?”不等尔香回答南宫珏已经如鬼魅般飞身落於她身边,一双阴冷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沙马,巨大的怒气蓄势待发,这个自作多情的家伙到底在说些什麽鬼话。

好极了,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没能避开,什麽机智沉稳玉绝公子,非要把事情闹到这种难以收拾的地步有什麽好!

“南宫珏,你竟然没死。”沙马不意外看到他的现身,言语挑衅道。

“就凭你们那只会使暗招的小人行径,想取我性命还早得很。”

“是吗?那要不要今日再试一次,你可知道这土司府里有多少我的人,既然敢出来就要有必死的觉悟才行。”沙马下了决心要除掉眼前这个嚣张的敌人,就算尔香再求也没有用了。

“除了以多敌少你还会什麽?”南宫珏不屑轻勾嘴角,“还是去当你爹羽翼下的乖儿子吧,丢人现眼。”

“够了!”尔香终於忍不住大吼出来,这两个人怎会突然都变得如此幼稚,她先转向南宫珏表情不悦地说:“你知不知道只要沙马一声令下,整个鬼影队都会对你扑过来,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插翅难逃,究竟为何行事如此鲁莽!”他简直快把自己给气死了。

“说到底还是担心我。”南宫珏并没有把她的怒气放在眼里,反而因她这席话感到心情飞扬,展臂将人搂住他语气坚定地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只是提前了一点来接你走,昨天可是说好了的。”

“我才没有跟你说好,你赶快走啊。”正在气头上的她语气十分不善,但其实更多的是害怕,沙马那边今晚恐怕得使用一些激烈的手段才能拖住。

而另一头将两人亲密互动全部看在眼里的沙马此时已经是两眼通红,突然一把将腰间弯刀拔出便朝南宫珏猛攻过去。

力道极度刚劲的一刀眼看就要劈在看似毫无防备的南宫珏身上,可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他已抱紧尔香双足一点便拔起了丈余高度轻松躲过,重新落地之後他淡淡地朝前扫了一眼,“就凭你,不自量力。”

这话一点不假,沙马的武艺在大鬼国也算顶尖一流,可跟南宫珏一比高下立判,单打独斗绝对不可能占到半点便宜,虽然这种行为很丢脸,但为了尔香沙马还是果断地将手探进了腰间暗袋。

“沙马,不要!”尔香知道他要发射鬼影队的信号弹了,急忙出声阻止。

“尔香,此人不仅是你的仇人,更是潜入大鬼国的奸细,我已经放过他一次,今晚不论你说什麽也不可能再姑息,身为鸣凤楼的人你更不该忘了自己的责任,于公於私都不该再护着他。”

沙马搬出的这个道理像块大石一样当即压得尔香喘不过气来,他说得没错,於公而言她完全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沙马,可是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南宫珏被困吗?这实在太让她左右为难了。

“念儿,你不必求情,今晚谁都拦不住我带你走。”南宫珏决然的话音刚落,锵的一声,一道银光飞闪而至,南宫珏本能地搂紧尔香跃身後退,再次轻松地躲过了突如其来地袭击,原本站立的地上则插着一枚月牙形的银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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