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空像被泼墨般漆黑一片,毫无半点星光点缀,南宫珏的体力开始不支,追魂索压住了他的经脉,体内血流无法畅通,导致他身体开始感到麻痹,难道今晚真的要葬身此处?
凝住最後一股内力,他举起左手,打算以手刀劈断索身,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一旦这次不能成功,恐怕这只手也会不保,但他不得不全力一试,至少也比坐以待毙多出一些成功的机率。
趁着元气还没耗尽,没有更多时间犹豫,当他举起的手掌即将落下之际,一声巨响伴随着耀眼的火花在黑暗中乍然闪现,追魂索断了!而下一刻一把沉重无比的宝剑便已投向南宫珏,方才举在空中的左手正好得以抓住。
“寒冰剑!”
“念儿!”
冷逸雄跟南宫珏的声音同时响起,来人正是萧念琴,而她拼命兼程赶路,带来的也正是传说中的寒冰剑。
胜负在顷刻间便尘埃落定,一心想要称霸武林的冷逸雄就在生平第一次见到垂涎已久的传世宝剑後被一剑穿心气绝身亡。
能死在这样的惊鸿一瞥之下是否也算是死得其所呢?没人关心这个问题了。
“念儿!”
乍见让他忧心了一整天的人儿出现在眼前,南宫珏欣喜若狂,以最快的速度果决的结束了一切之後,他本以为终於可以皆大欢喜,却没想到转过身来看到的是萧念琴摇摇欲坠的身体。
飞身奔去将人及时接住,却也只来得及看到她虚弱地朝自己微微一笑,便合上了双眼再没睁开。
毓竹园主屋外的回廊上,丫头们鱼贯般地来来回回,手中托盘里放着药瓶、药碗和纱布等等不同的东西煞是忙碌,
但整个园子中却呈现出绝对的安静,没有任何人敢轻易发出声音,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少爷抱着少夫人回来时那修罗一般的脸色。
“念儿伤势到底如何?”看到急匆匆派人请来的李太医终於放下了诊脉多时的手,南宫珏忙开口问道。
“夫人脖子上和手腕上的是轻伤不碍事,可内伤就十分棘手了,”尽管做了多年御医经验丰富,可他还是第一次摸到这样的脉,“这脉象虽不若普通重伤患者那般虚弱,可却浮沉交错,似已亏虚又似在发力对抗外邪,叫老夫捉摸不透。”所以他不敢贸然下药。
“那她会一直这样昏迷下去吗?可会有性命之忧?”南宫珏只想知道究竟有几分凶险。
“依脉象来看性命尚未受到威胁,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夫人若持续昏迷,因腹中胎儿会不断吸取母体养分,只靠汤药体力上恐怕无法为继。”那最终也会气血亏损而亡。
“可以用药物将胎儿打掉吗?”南宫珏毫不犹豫地脱口道。
“小产对身体康健之人尤有损害,遑论夫人如今的情况,怕也不妥。”所以才棘手啊。
“那究竟要如何是好?”这也不行那也不妥,从念儿在他手上昏迷到现在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治疗却是毫无进展。
“少爷莫急,老夫想先回家中一趟,翻找几本医典古籍再做定夺,也或许会找以前的同僚共同分析一番,务必请少爷耐心以待。”
事到如今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只得依照太医的意思放行,留自己陪在萧念琴身边等待有好消息出现。
“那就有劳李太医了,请!”示意丫头送大夫出园,南宫珏则静静坐立在床边不动分毫,从今往後他再也不会离开念儿半步。
“还请少爷将老夫开的药及时服下,手上的伤也要按时换药,您保重好身体才能有足够的精力照顾夫人啊。”李太医走到房门口又转过身来,不放心地叮咛对南宫珏叮咛。
看他那痴心忧虑的模样,完全忘了自己方才也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身上的内伤外伤都不算轻,却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身上。
“我会的,那是小事。”南宫珏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心爱之人的睡颜上,将她一只手紧紧握住,静默。
这是她第二次救自己性命了。古往今来都是英雄救美,怎麽到了他这里却一直相反,这一点让他极为懊恼。
南宫珏是一个十分沉稳的人,但这不表示他可以对任何事都保持一颗平常心。他所能承受的生命试炼中并不包括容许念儿离他而去,在他们早已全身心地相知相许之後,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一定要醒过来。”他只得不断地喃喃重复着。
就这麽守着她呆坐房中,任窗外日升日落,也毫不在意。南宫涛来了几回劝他多少吃点东西也无动於衷,只等着大夫能为他带来一丝希望。
而查找对症之法的李太医,终於在第二天深夜十分回到了毓竹园,带来的消息不算坏却也谈不上好,“老夫已有把握可以保夫人性命无虞到胎儿足月,这需要从宫中寻几味珍贵药材,还请少爷亲自修书一封。”
当初皇上要他提前从御前退休,并指派成为南宫山庄专用大夫时就明确交代过,庄中一切需要皆可从宫中调度,这也是当今圣上对南宫珏为自己尽心办事的体恤之一。
“那好办,”他走到书桌前亲自铺纸磨墨,“可胎儿足月之後呢?”这个才是重点。
“这正是老夫要说的第二点,”刘大夫眉头紧蹙有些挫败地接着说:“七个月内临盆之前,夫人若无法醒来自行用力生产,恐怕还是会因难产而……。”
咯噔,刚举在空中的毛笔瞬间滑落纸上,南宫珏的脸唰的一下转为惨白。
三月的南方冰雪虽已消融,但春寒料峭的天气依旧带着些许刺骨的凉意,一驾低调却精致的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着,让顶着寒风行走的路人羡慕不已。
“少爷,过了前面的小镇就要离开官道进入湘境了,”车夫对着车厢内恭敬地报告着,“您和夫人可需在此歇息一晚?”
仔细将怀中人的紫貂大氅拢了拢,南宫珏才推开车窗望了一下已经暗沉的天色,朝外吩咐道:“找间像样的客栈。”便又重新将窗户紧紧关牢。
南宫山庄在一片愁云惨澹中过完了新年,肚子已经渐渐大起来的萧念琴始终昏迷不醒,南宫珏决定不再这样被动地傻等下去,回到念儿生长的大鬼国,这个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那里有人可以帮得到他们。
於是待数九寒天刚一结束,便带着萧念琴上路了,随行的只有贴身丫头杏儿和两个轮流驾驶的车夫。
所过境的小镇毕竟比不上苏杭的繁华,最好的客栈也只能称得上乾净清爽而已,包下了最高整层三楼免於打扰,两个主子住进了最好的一间上房,三个下人则分住在相邻的三个房间随时听候差遣。
顾不上片刻休整,杏儿一放好行李头一件事便是去厨房借灶煎药,顺便吩咐小二送哪些吃食到少爷房内,而车夫们也先忙着将马匹安置周到,喂饱粮草。
不论从他们大方的出手,还是几个下人训练有素的言行,都看得出这一行人绝对不是普通人物。
这不仅使得客栈老板亲自张罗伺候,唯恐怠慢贵客,也引来其他客人的议论纷纷,他们都在猜测刚才那个怀抱着一名沉睡女子上楼的是何方神圣。
即便只是片刻之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但那惊鸿一瞥的如玉样貌和卓尔不凡的气质还是叫人过目难忘。
“没想到这穷乡僻壤之地也会有这样的贵公子莅临。”
“一看就知道是过路罢了,你当真以为这里有什麽可值得大人物游玩的地方吗?”
“看那公子怀中之人像是重病在身,怕是去求医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表示赞同,猜测的方向又朝那昏迷女子是何人,得了何病讨论开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要没人出面警告他们不能议论,便充分发挥着各自的想像聊得不亦乐乎。
而此时却有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端坐在大厅角落,貌似无心实则有意地听着大家的对话,尔後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更鼓敲了三下,小镇白日的喧哗热闹早已随着夜晚的降临平息无声,只有一轮明月清冷地高悬於空中,客栈已闭门打烊,多数客房也都熄了烛火。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进入梦乡的当下,南宫珏却穿戴整齐的面朝窗外站立,脸上是难掩的愠怒之色。
“潇湘公子韩立,请问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玉绝公子还真是客气,我人才不过刚到。”窗外人的声音秀气得像个青涩少年一般。
“善者不来,倒不如开门见山吧。”
“当年你我洞庭湖一战世人皆知,我早立下誓言再见之日必雪前耻。”窗户啪的一声被一股掌风扫开,屋内外的两人终於面对面了。
南宫珏的房间在三楼,窗外只有一棵大树,而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韩立,就这麽轻轻站在一根并不粗壮的树干上,显示出他不俗的轻功。
“比武本就有输有赢,如何面对全看个人,与我何干?”
三年前他因为办事路过洞庭湖,却被当地门派奉为武林新生代之首的韩立约战比试,虽然他从不在乎自己在江湖上的排名,但莫名其妙的就是有许多人向他下战帖,彷佛赢过他的人,才能更有底气地立足於世,可偏偏这些挑战者全都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到让他的名气越来越大。
“好,就算当年是我技不如人,但今日我却是有充分地理由向你挑战。”原本文雅的声音终於有了起伏。
“是吗?”南宫珏实在有点懒得再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转头看了一眼身後已被他事先放下的床幔,“我并不在意。”
“南宫珏,你太目中无人了。”韩立没有忽略掉他刚才的动作,转而问道:“床上所躺之人是谁?”
“我妻子。”
“那就没错了。”他眼中透出愤怒,“今晚我就是来替灵儿报仇的。”
武林第一美人秦仙灵正是他的表妹,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一直认为他们最终会共结连理。
没想表妹到却在三年前那场比试之时对南宫珏一见锺情,绝情地离他而去。
“此话怎讲?”他什麽时候又跟那个女人扯上恩怨了。
“你少装蒜了,”韩立悲愤难当地说:“灵儿被你老婆毁了容貌,差一点崩溃轻生,要不是她的随从及时发现阻止,又派人来通知我赶去把她接回,现在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秦仙灵跟冷逸雄在一起了?”南宫珏从他的话中迅速提取出了这个讯息,否则被冷逸雄抓走的念儿,怎麽又有机会去伤到其他不相干的人。
“还不全是拜你所赐。”韩立激动大吼,“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她竟然甘愿委身给那个不人不鬼的恶魔,不管我怎麽劝说她都执意如此,最後竟又因此毁了倾世的容貌,此仇不报,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原来如此。南宫珏听到这里,脸上反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的念儿的确是这样一个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的女子,这确实是她的作风。
“你刚才不是还说,技不如人就该愿赌服输,秦仙灵与我妻子交手败下阵来,只能自认倒楣。”
“灵儿自小爱美,毁她相貌比直接杀了她更加不可饶恕,活该你老婆现在变成了活死人,这就是报应。”
砰的一声巨响,韩立脚下的树干应声而断,就在他匆匆忙忙移动身形转往另棵树上之时,挟着怒火的乾坤掌也如影而至。
没有料到很少率先出手的南宫珏第一招便毫不保留,更震撼於他又精进了数倍的功力,韩立躲闪得十分狼狈,闭门苦练了三年,两人之间的差距竟是拉得更大了,他甚至无暇还手!
“我会让你知道说错话是什麽下场。”
南宫珏双目中浮上一层狠绝,两指将腰间一枚碎银夹起,咻地一声朝韩立的眉心射去,对方脸上顿时鲜血四溅,痛呼出声的同时也从树上跌落於地。
而他那些原本埋伏在四周的手下此刻才如梦方醒地围了上来,除了留下一个将主人扶坐起身,其他的全都手持长剑,同时纵身攻向客房内的南宫珏。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让人眼花缭乱,而客栈里的人们也纷纷被激烈打斗声惊醒,很快便喧哗如白昼。
梆梆梆梆,当更鼓敲响四声的时候,南宫珏已经净身更衣完毕,他像往常一样在萧念琴身边躺下,将人搂进怀里合眼睡去,一切看起来还是那麽平和安宁。
可惜客栈外的景象就恐怖惊悚太多了,十几具屍体交错横陈在院外地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足以让不小心看到的人做上几个月的噩梦,而他们的主人韩立,也只剩下最後一口气倒在角落里慢慢等死。
湘中最富盛名的潇湘馆少主,就这麽凄惨的结束了短暂的人生,一切竟然只发生在一个时辰之内,而起因只是他说错了一句话。